中部

八年内战

警校回来后，我还没来得及实习，就被性急的老妈安排进了工商局，也算是竞争社会的人才交流吧！

与同学们鸿雁传书时，常被她们自吹的英勇神勇眼气得酸水直冒。后来回忆起这段历程时才感叹，我们的工作并不亚于当警察的坚险。有时甚至想，与其受这种有怨无处诉，有手不能伸的折磨，还真不如明刀明枪地匪徒干一场。这里才是我真正的抗战开始，它的考验来自时时刻刻，四面八方。尤其在市场收费管理这种性质特殊的岗位上，你出现在人们面前的身份本身就决定了你是个公仆与管理相结合的矛盾体。而刚刚踏出校门的我，就一头闯入了一个全区最混乱的农贸市场当上了管理员。我们那个农贸市场全称“农副产品批发市场”。

沾上了“批发”两个字，您可以想象到其热闹与繁华了吧！卖菜的推位一个紧挨一个摆满了千米长街的两侧。早晨4点钟我们必须进入市场。城区附近的农民已在半夜2点把菜车〔主要是小四轮、倒骑驴〕运过来，排成队，等候买主上门。这里的买主才是我们白天工作的对象——市场的业户。百姓对他们有个贴切的叫法——二道贩子。他们挑来选去，讨价还价，强买强卖。说到这，您该理解我们的难处了吧。让一群刚刚走出校门的黄毛丫头去对付那些社会渣滓，难度是大了点儿。但我们却以为这是领导对我们的考验，让我们尽快磨练出来。况且，“初生牛犊不怕虎”，“我是管理我怕谁”，所以，一个个朝气蓬勃，干劲十足。我们一手握笔，一手拿票，佯装行家。看货、估数、撕票——拿钱。看这么痛快，您也知道，这是冲老农。这时我们的业户是最幽默风趣的，他们双手插兜，在一旁悠闲看戏，碰上倔强的老农就看出好戏。更多时候，他们会凑上来，象是嘀咕，其实是故意说给老农听：“管理，”（在这里，他们总是把管理强调得特别重要，白天当管理面对他们时，他们会冲着你问：“管理在哪？”）“管理，这车菜我看上了，少收点儿意思一下得了。”这时，他们大都已谈妥了价钱，他乐得做个假人情，敲那老农一杠。我们于是默契的多收个块把角的，不怕老农拿菜批不出去搪塞，旁边还站着个现成的证人呢！弄得老农苦不堪言。但农民也是人，是人就有学东西的本能。以后，他们会先找到你，用黑漆漆的大手指指车下，笨拙地丢一个混浊的眼神——那有一兜嫩黄瓜。我们这些小鬼很容易打发，如此足矣。因此，尽管从5月份，早晨4：00就摸黑上班，但“天气虽冷心里热吧”！每天迎着朝阳，逆着上班的人流骑起单车，满载而归不觉神采飞扬。

这里有一点我得声明一下，您可千万别用“贪污受贿”的帽子扣我们，这可太严重了。当然了，人都是有贪心的，这咱得承认。我觉得我局的一年一换轮岗制真是英明，在你贪欲还未膨胀时让你滚蛋！我很感激这一明智之举让我免陷泥淖，没象我其他三位伙伴中的一位，在给业户撕半张票子时，被局长抓个现行。唉，她干管理的时间太长了！而况，在此期间，我还挺着稚嫩的小肩膀，担当了一回正义之使，有了自上班以来，第一次不听领导话的恶劣记录。

那天，正逢局长一行不辞辛苦地起了个大早，到早市来检查工作，我们干的也格外卖力。临到结束时，我眼尖地发现市场门外晃进来一辆“倒骑驴”，便一步窜上去，抓住车把，“嚓”将两张一元的票子拦腰撕断，塞在蒙黄瓜的塑料布和竹筐的夹缝中。骑车的小伙子没动，坐在车侧栏上的女人跳了下来，瞅瞅我，拽出票子，撇着嘴说：“两筐破黄瓜就上两元钱，太多了吧！”我无视她的无理，义正辞严地说：“一筐黄瓜就打五十斤算，两筐一百斤。今天的黄瓜批价是5毛钱一斤，按每斤5％的税率上税，应该上2元5角，不但没多收你，还少上了呢！”这时，瞥见所长陪着局长已来到身后，不禁为自己“熟练的业务知识”洋洋自得。谁知那女人的目光已从我身上飘走，沾到了局长身上，还亲热地喊了声：“小三，你也来了！”局长“啊啊”地干咳了两声。我一时蒙了，还没明白是怎么回事，机警的所长已蹭到我身后低语：“算了吧，局长认识！”我还想挣扎：“我票子已经撕了……”可所长的目光威严起来，于是只好妥协，向小贩讨回那四截票子。这时的小贩愈加猖狂起来，把握在手里的票子揉成一团，“啪”地一声扔在我脚下，嘴角，眉梢，鼻翼，甚至是满脸的鄙夷与嘲笑。热血“唰”地一下充斥了我的大脑，我大喝：“你给我捡起来！”小贩被我的大嗓门吓了一跳，但旋即又梗起了脖子。我弯腰捡起票子，一步跨过去，重新塞在筐边，用不容置疑的口气说：“两元钱！”小贩盯着我，我身后的人也一定都在盯着我，因为我感到自己的后背热烘烘的，汗水冒出来湿透了内衣。我告戒自己：“挺住！别回头！！”沉默持续了一分钟左右，我却觉得有一小时那么长。最后，是小贩软了，她掏出钱扔了过来：“不就是两元钱吗，给你能咋的！”我抓起钱一言不发，眼角的余光看见局长已转身上了不远处恭侯的汽车，绝尘而去。当时我想，我是把局长给得罪了。但过后我知道，我交下了一市场的小贩，他们对我不再调皮捣蛋，老皮子户、钉子户偶而也会给我几分面子。我的工作得以顺利开展，我不知道“得”是否偿“失”。

——未完待续——

本文已被编辑[黄尘刀客]于2006-3-31　18:46:00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