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是大众化的,又是属于单个个体的人的。这话听起来似乎难以理解,说起来其实又非常简单:任何文学作品,不管是鸿篇巨制还是信笔涂鸦,都是个人性灵的集中表现。尤其是有了互联网这一优良的平台之后,每个人都有了展示自己的机会。只要不违法乱纪,尽可以在这个毫无边际的舞台上展露自己的才华。而且,能够明显地看出来,在这样的地方,可以看到更多抒发真性情的文章而不是像其它媒体那样更多的是空洞的说教。
我在这里决没有贬低其它媒介的意思,相反,由于它们的教化性,对文字和思想层面的要求更高、把关更严。也正是这种严与高,使得一些真性情的文字不能浮出水面,而只能固执地满足各类不同媒体的要求。这样,该说的话不能说,不想说的话又不得不说。这自然就造成了即使是文学作品,也未必是自己完全真实的世界,这不仅是不是迎合大众口味的问题,更有能不能得以发表的问题。
也正是由于互联网有了较大的自由度,各式各样的文字也变得眼花缭乱起来。其实,即使互联网没有普及的时候,纸媒也开始有一些突破传统的东西了。于是也就经常看到一些文学评论家的文章,说当今作者人心不古,只图眼前利益,写出的只是一些浮浅的三流作品,全没有曹雪芹精巧雅致的构思,更缺乏鲁迅君入木三分的风骨。其实,到网上查一查,也并没有见到那些指手划脚的批评家们的大作,不知他们为何不再造出一部什么《红楼梦》、《青楼梦》的,甚至连类似《阿q正传》这样的短制也难得一见。
我并不是说只有那些写出煌煌巨制来的人才有评头论足的资格,而是应该像鲁迅先生说的那样把眼光放开来,允许各类不同的文字出现。鲁迅在《中国新文字大系•序言》中,全没有唯我独尊的架势,而是选了许多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的作品,并予以中肯的评价。当有人说起《八月的乡村》粗疏,鲁迅不仅对萧军这样的年轻作者大加赞扬,还亲自予以指点。
按那些评论家的说法,要么不写,要写就要写出一部惊世之作来。那么小说也就只剩下一部《红楼梦》,诗人里面还不知该保留李白还是杜甫,其他的人就只好在家闭门练功,等什么时候觉得超过曹雪芹或李、杜了,再把作品拿出来。那样的话,恐怕文学也就只有“前有古人,后无来者”了。
当今社会日新月异,人们的欣赏趣味也不断发生变化,只有阅读的人群,才是作品产生的土壤。什么样的作品产生都是有一定的道理的,未必非要按照某一个准则。毛泽东在几十年前就提出了“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双百”方针,不知为什么到了现在,还有人用封堵而不是疏导的方式引领文学的前进。
记得名人出书风气刚刚时兴的时候,一本小小的《凭海临风》竟引起轩然大波,有的文学评论家甚至手执大棒恨不得将其砸烂。别的不说,单是精美的印制和琳琅满目的图片就让很多人大摇其头。现在呢?没人会觉得有什么不妥了,甚至有人提出了“娱乐文学”的口号。听上去似乎新潮了些,谁知道几年之后会不会大行其道呢?
古圣先贤留下的经典是中华民族的瑰宝,但也不能让生活在现今的人们依然抱着那些瑰宝不放吧!孔夫子都说圣人五百年才出一个呢!连我们的老祖宗也知道“才不世出”。如今,人的思想开放了,终于有了表达自己内心情感的机会,又被斥为“小资情调”。其实,这才是真实的我们自己啊!德国那个叫歌德的人,如果不是那段懵懂的恋情,怎么会有《少年维特之烦恼》?而那个叫卢梭的法国人更绝,愣是把自己的“丑事”一股脑儿暴露于光天化日之下,弄出一本什么《忏悔录》来。如果这事放在中国的现在,一定让那些正统的批评家大跌眼镜吧!而人家法国那些学者竟将《忏悔录》奉为宝典,称其为法国举世无双的文学杰作。以我们的批评家的眼光看,那些学者们也够开放,有失学者的稳重,但也并没听到有人说法国的那些学者轻浮。
近代一位文学家就提出了“吾手写吾口”的文学见解,看来,一百年前咱们的祖先就非常清楚文学是怎么回事了。有些严肃的学者不是也考证出《红楼梦》是曹先生的自传吗?连要“画出国民的魂灵”来的鲁迅,也弄出些《朝花夕拾》、《野草》什么的供人赏玩,让我们记住了“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的经典名句,还让我们从百草园和长妈妈那里感受到少年鲁迅的童趣。这才是真实的鲁迅,而不只是那个开口吃人、闭口还是吃人的《狂人日记》的作者。
我们看到的写作新军大多年龄不大,没有太深太广的社会阅历,抒发一下性灵也在情理之中。何况,从那些灵动不羁的文字中,看到一颗颗年轻火热的心,这不正是新时代的青年所应有的吗?他们生逢其时,有了发挥自己才智的园地,正该“因其势而利导之”,而不要想方设法把他们的才情扼杀在摇篮之中。事实上,该来的总会来,没必要做个螳臂当车的谦谦君子。不光《凭海临风》这场风要刮,还有更猛烈的风要刮起来呢!
有句话说得好:文学即是人学。作者当然是要表达自己的喜怒哀乐的,即使某个人的心声,也会产生共鸣,那实质上就不只是在写自己了。而如果只是围绕着某个框架去写,写出的也不会是自己的东西。连自己写的作品都不能表达自己的心声,又怎么会以情动人呢?世上没有两个完全相同的人,并不影响许多人有共同的思想,一样的志趣。当某一位作者表达的心声得到公众的认可,也就达到目的了。让人人都去读鲁迅和曹雪芹,不仅做不到,也没有必要。
我手头有几本杂志,每一本都独居风格,但未必所有的人都会有这样的条件。因而,即使他们有想说的话,形成了文字,也不知该到哪里发表出来供人赏析。现在好了,互联网成了相互沟通的平台,人们可以在这里畅所欲言。即使有很多的文字显得稚嫩、浮浅,也还是浅的清澈见底,看得清水底光滑的鹅卵石和自由自在的游鱼,虽不能深深地印在人的心里,却也能赏心悦目。
这是一个个性张扬的时代,文学自然也会留下这一时代的印痕。我写我自己,我阅读我自己,别人也可以阅读我;别人写自己,也在阅读自己,我也可以阅读别人。这种乐趣,也只有身历其中的人才能体会出来。那些闭着眼说白话的人,不是道貌岸然的伪君子,就是吃不着葡萄就说葡萄酸的低能儿。时代都发展到这份上了,还一副老夫子的面孔,甚至端起“救民于水火之中”的架子,如果让自己崇拜的鲁迅知道了,非得再写出一篇《孔已己后传》什么的不可。
写到这里,不禁记起慈禧太后的一段轶闻:老佛爷初见西洋人生产的汽车,好奇而又留恋。汽车起动时发动机的轰鸣,反让她心存恐惧了。唉!还是坐八抬大轿更舒服啊!
可是不知老佛爷想过另一层没有?如果早用了这些洋玩艺,那逃往热河山庄的路上该多快啊,还用得着一路慌里慌张、心惊肉跳吗?时代不同了,就不要再做慈禧太后第二了。
说白了,文学首先是作者一个人的,或者说是作者的真性情所在,一个连自己都不能打动的作品怎么能感染读者呢?有一件轶闻说汤显祖在写《牡丹亭》的时候,常常投入到剧本角色中,不自觉地一个人在后花园里嚎啕大哭,搞得家人不知所措。次数多了,家人明白了其中的缘由,也就不再理会。文学就该有这样的激情和专心,用文字传递自己的心声而不是作别人的传声筒或应声虫,否则很难写出情真意切的文章来。
当然,既然文学又是大众化的,给自己之外的更多的人欣赏的,那么,单纯表达自己的心声也还是不够的,还必须应该具备一定的文学素养。否则,再真挚的情感也会因拙劣的文字而失去它的风采,引不起读者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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