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朋友的故事

在异乡独自飘荡的人，都有一种孤独感。工作上的苦累都是可以承受的，而心灵的孤独和寂寞却是最难耐的。认识罗建是二十年前的事情，正因为我们知根知底，他像哥哥一样的关心我。而我的到来，也为他心打开了一扇可以倾诉的窗。

每天晚饭以后，我们就沿着到小街的方向散步，消除工作的疲劳。一边领略田园风光，一边回忆青春年少的故事。打开记忆的门，往昔的岁月便开始清晰的展现在眼前。散步的时候，我们仿佛就回到了二十年以前。

——我还记得你刚进工厂的样子，两条长长的辫子，红扑扑的脸。那时你们几个从技校毕业的学生和我们一起做一线工人。当时，工厂的效益非常好，人气也很旺盛。大家不仅干活有劲，我们的文化生活也是丰富多彩的。

——是的，我还记得全车间的青年一起去重庆春游，还有你和珍珠轰轰烈烈的恋爱。对了现在珍珠不是在上海吗？你们联系过吗？

——没有联系。想来也奇怪，不管你现在生活得怎么样，初恋总是难以忘怀。那种朦胧的原始激情，那种兴奋得彻夜难眠的心情。现在怎么也找不到了。

——说一说，你们是怎么好上的。我记得当时你最喜欢穿红色上衣配一条白色的牛仔裤，非常耀眼。是不是你健美的身材吸引了珍珠。

——我年轻的时候，很帅吧（罗建对我夸张的做了一个怪象，等我们笑完接着说）。每天珍珠总是一边干活，一边调过脸来笑眯眯的看我。我也不傻，一个眼神我就明白了。不过，你知道，我是四川土生土长的人，家境又不好。她不仅漂亮（当时在我眼里），而且父母都是内迁的上海职工。追她，我虽然想过，却一直没有具体的行动。我知道，我和她之间有太多的生活和文化的差异。如果她拒绝我怎么办，多丢人。那次去重庆春游的时候，在几个朋友的鼓动下，我又借酒壮胆，才鼓起勇气跟她提出来。

罗建说到这里，自己忍不住的笑起来。对爱情的执著追求，是每个青年人的梦想。年轻没有世俗的东西，喜欢就是单纯的喜欢一个人，没有附带其他任何东西。我理解罗建的感受，因为那个时代的感情就是那样的简单。我笑着，恳求他把当初最动心的情节讲给我听，他不肯，我答应交换我的故事，他才肯讲给我听。

——那天，集体活动结束以后。朋友们故意留给我们很多单独相处的时间，我一直陪珍珠从解放碑走到我们住的地方，从黄昏走到晚上十点多。如果我再不表白，明天就要回工厂了，就没有这样的激情和机会了。于是我提出和她一起去吃夜宵。她当时也很温柔地跟我一起，找到一个小酒家。我们一边喝酒，一边说话。我借着酒力对她说：“你知不知道，别人在背地里说我们什么？”她一个劲地笑，说不知道。我没有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还是用别人的话来试探她。“别人说我们在恋爱，你怎么看？”她还是一个劲地装出笑，眼睛中闪着迷人的光芒。她没有反对，只是反问我怎么想。她眼神眼睛中跳跃的闪电跟我一种胆量和力量，我一下子抱住她，心剧烈地跳动。那时我生平第一次和女人亲吻。

——现在想起来，还有余香吧。我当时听说的可是更精彩刺激。

我蹲下身子，忍不住地笑。

当时，我们工厂地处在郊区，像一个原始的氏族部落。那里生活圈子实在太小，一件平凡的小事情，都被传言得走样。桃色的爱情当然更是添油加醋得成为笑话。虽然当时我们已经读了刘心武的短篇小说《爱情的位置》，生活中对爱情两个字不在那么特别地过敏，不过那时爱情还不能成为阳光下的玫瑰花，灿烂的开放。

——你听到的是怎么样的？不过我们的实际情况就是这样（罗建耸了耸肩，做了一个滑稽的样子）。

——后来你们怎么又分手了呢？（我调皮的问）是不是你后来提为车间主任了，就变了？

——接触一段时间，两地的文化差异就出来了。我们不仅吃东西的口味不同，有些价值观念也不一样。比如说，结婚时候，上海女孩觉得应该给她买的金银首饰，越多，她自己的身价就越高。这种攀比的心态和我过日子的心态完全不同。当然我们谁都没有错，只是我们最初接触的文化背景不同。如果我们的婚姻建立在我的思想中，她会难过的。如果我们的婚姻建立在她的生活思想中，我不能满足她的虚荣心。在说，当时经济改革的风，已经在我们厂里掀起滚滚洪流。父母要落叶归根，子女当然要做铺垫。所以我们工厂的上海人都把子女送回上海，最简洁的方式，当然是婚配。她父母也有这样的想法。

——于是你们就分手了。

——是的。我父母死得早，我大嫂在城里帮我找了一个合适的女人，我们很快就结婚了。

——现在不也过的很好吗？

——唉，一言难尽。不过我女儿很可爱。就是为了女儿，我也要努力呀。现在该你说你的故事了。我知道你离婚很多年，一个人带着孩子，一定很有故事吧。

——我的故事很简单。当初不懂事，赌气结婚这点你当时也知道。可是为了那次赌气，我已经付出了巨大的代价。生活中有很多事情是不能赌气的，特别是感情。谁不明智，吃亏的一点是镜子中的那个人。

——那你为什么一直这样的单身，难道要独身一辈子吗？

——不是。也许是我心中有一副太完美的图像，所以不能轻易的打破。在说，女人和男人有很多不同。男人生活中不能没有女人的照顾，而女人只要她内心深出有一个值得她爱的影子，她也会过的充实。在说，我孩子还小，我对孩子的爱又是那样的执著，谁能像我一样的为我孩子付出呢？一个朋友说过：“孩子的成长过程，像走上坡路的马车，谁愿意来和我一起出力拉车呢？”我觉得朋友的话有道理。把自己的希望寄托在未知数上，不如自己努力，改变局面。

——所以你这些年来一直努力工作，完美自己。

——是的。还是说你吧。为什么跟妻子没有语言？我觉得你是很容易沟通的人。

——她的个性很怪。

——怪？能具体的说吗？

——怎么说呢？比如说，为了调节家庭气氛，我和孩子玩捉迷藏的游戏，在干干净净的地板上和孩子打滚，她都说我是神经病。在朋友聚会我穿得很得体，她的朋友都说很好，但她却觉得我还是有毛病。

——你关心过她吗？

——开始的时候，我也希望能开开心心地过日子。和她亲密的游戏，她总是一盆冷水。

——她不喜欢你吗？

——好像也不是。反正到现在，我都不知道她想些什么？不过我女儿很好，学习也好，也可爱。

——想不想找珍珠，见见面？看看她现在是什么样子？也许是你和妻子没有刻骨铭心的爱情，所以总觉得缺少点什么？如果你看珍珠现在的样子，就会觉得你妻子不错。人没有完美的人。如果珍珠生活的很好，你会怎么样？

——如果她生活的很好，我会祝福她的。如果她生活得不好，我会死心的。

——好，有机会我帮你找珍珠。

第二天，我突然接到老同学李霞的电话，真是意外的惊喜。她告诉我，原来的同学现在有三四位在上海工作，知道我的到来这里，当然还要为我接风（其实是想找一个好的理由聚会）。真有一种他乡遇故知的感觉。

真是无巧不成书。借着李霞的人际关系网，很快就找到了珍珠的电话号。他们约会回来，我看见罗建在兴奋的同时，有一些小小的失望。不过笑容还挂在嘴边。

——和珍珠的约会怎么样？

散步时，我急不可待地问他。

——见了，朦胧的梦想没有了。不过还算是我想象中的样子。她过得不好不坏，看见我却眼泪汪汪。当初急匆匆地回到上海，急匆匆地结婚。生活总有太多的不如意。而且再也找不到当年的笑容了。原来我没有钱给她买戒指，等她生日的时候，我送她一根项链好了，还我一个青春的心愿。

罗建深情地说。我想，他也许走出了梦想，会更真诚地生活。

——这就对了，名将美女无白头。当初的感觉只是当初的，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都人到中年了。反过来，你会想到妻子更多的好处。毕竟初恋不在完美。

——是的。人生的经历就是这样的奇妙。

本文已被编辑[古草]于2006-3-30　14:32:50修改过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