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十四　

是的，我要暗中监视赵金蓉和薛处长的行踪，我要亲自掌握他们肮脏勾当的第一手证据。

我每天在伏案工作的时候，我的眼睛随时都在用余光注视着薛处长一举一动，我的耳朵随时都在竖耳静听着薛处长的一词一句，我还从小郭那里借了一部美能达像机和一个长焦镜头，我要把赵金蓉不按时回家的每一次行踪装进我的镜头。

机会终于来了。

一天傍晚，我和赵金蓉刚吃完饭，她的手机响了，赵金蓉拿起手机，对方在电话里说了些什么我也不知道，只听赵金蓉嘴里不停地答应着。赵金蓉接完电话，对我说她有事要出去一下，可能要晚一点才能回来，让我先睡不要等她。我装出一副毫不介意的样子，大手一挥，去吧去吧，我一个人在家上网。

赵金蓉前脚刚出门，我后脚就尾随了出去。

七十五

赵金蓉的帕萨特在前面，我坐的出租车在后面，前后相距不过三十多米。街上人来车往，川流不息，赵金蓉压根儿就猜想不到她被盯哨了。

赵金蓉不愧是赵金蓉，她来北京最多不到半年，以前她从未摸过车，可如今的车技连出租司机都啧啧称奇。

赵金蓉的车速很快，帕萨特灵巧得像河里的鱼儿似的，忽左忽右，潇洒自如，车子行驶的线路极为流畅。我坐的出租车几次差一点被赵金蓉甩了。

帕萨特在一家五星级宾馆门口停了下来，赵金蓉停好车走进了大厅。我庆幸她没有进电梯，她一进电梯我就没法跟踪她了，我不可能与她同乘一部电梯。我从出租车里出来，快步走进了大厅。

我借着大厅里一些花草和人工景观的掩护，跟着她来到了一个光线很暗的酒吧。我躲在一个赵金蓉绝对不会发现的阴暗的角落里，远远的注视着赵金蓉的一举一动。

赵金蓉坐在离钢琴不远的座位上，她从小车里出来就一直在打手机，不停地在和电话里的人说话。我想，这个电话里的人一定就是赵金蓉今晚要见的人。这个人会是谁呢？真是薛处长吗？

七十六

钢琴手是一个留着长发的年轻人，他弹奏的曲子不是那种在宾馆里耳熟能详的小夜曲，而是日本故事片《人证》主题歌，那饱含悲怆苍凉的旋律在浑沌昏暗的酒吧里久久盘桓，震人心魄，伤感无限。

钢琴手也有我目前的遭遇吗？我的心灵在着颤抖的旋律中强烈地共鸣着，我现在不就是那顶草帽吗，在秋风中孤零地飘飞着，何处是归宿？

赵金蓉没有打手机了，她要了一杯什么酒我看不清楚，她在等她要等的人。桌上小腊烛微弱的灯光映照着她的脸，远远的看不清她眼睛，她侧着头看着钢琴手，脸部的轮廓在烛光的衬托下格外柔和俏丽。

女人是水，水是柔性之物，柔则动，动则变，女人的天性就应该是变化的，让人捉摸不透的，我今天能让赵金蓉的水性原形毕露吗？

一刻钟以后，赵金蓉等待的人来了，我一看，不是别人，正是薛处长。他穿了一件修长的黄风衣，那派头和在办公室没有两样。

他坐在赵金蓉身边的第一件事就是掏出香烟叼在嘴上，我看见他还给赵金蓉递上一支，赵金蓉摆摆手不要。

七十七

赵金蓉叫来了服务生，叫薛处长自个儿点酒，薛处长不知点了什么酒，薛处长叫服务生拿来两个酒杯，他先给赵金蓉倒上，又给自己满满倒了一杯。

只见薛处长端起酒杯敬赵金蓉，赵金蓉刚接过来，薛处长张开一只胳膊突然楼住赵金蓉的肩膀，嘟起嘴在赵金蓉脸上亲了一下，赵金蓉触电似的闪开了，薛处长又一次用胳膊搂住赵金蓉，还是被她推开了。

薛处长还不死心，又要作什么动作，赵金蓉端起酒杯递到薛处长面前，意思是别闹了快喝酒，薛处长和赵金蓉碰了一下酒杯，一仰脖子把酒全灌进了肚里，然后瞪着两眼看着赵金蓉。

赵金蓉迟移了一下也一口喝下了杯中的酒。之后的事情就没有那么让人心跳了，薛处长开始平静下来，两人开始聊天了。

他们说话的声音很小，我根本无法听清他们在说什么，从他们专心致志的举止看，不像是在天南海北地聊天，更像是在商量什么事情。

薛处长的烟一直没有停过，一只接着一只，似乎在考虑什么问题，赵金蓉一直望着他，有时候又小声说上几句什么话。薛处长开始打电话了，那只手不停地在胸前翻动比划着，酒吧里光线太暗，我根本无法看清他的表情，他该不会是又在训斥什么人吧，犯不着呀，八小时之外，又有美女相伴，至于吗？

他打完电话，又和赵金蓉嘀嘀咕咕着，过一会儿他又开始打电话，那只手又开始不停地翻动比划着，这手势我太熟悉了，每天我在办公室，都会看见他的那只手对着电话这样翻动比划着，他打电话时这样，与人交流也是这样，只有一种情况他不这样，就是在上级面前，他那双手会老老实实地垂着，绝对不会乱舞乱动。

七十八

薛处长的电话终于打完了，他又举起了酒杯要和赵金蓉干杯，赵金蓉陪他喝了，他又张开一只胳膊搂赵金蓉的肩膀，赵金蓉有一点半推半就，最后还是没有拒绝薛处长，整个肩膀还是被薛处长紧紧楼着。

薛处长得寸进尺，时不时要将嘴凑上去亲赵金蓉的脸，每一次都被赵金蓉用手挡住了。我胸中怒火已在熊熊燃烧，我几次真想冲过去，扑到薛处长身上一顿猛揍，可我始终没有下这个决心，我从小没有打过架，逆来顺受已成习惯。我想叫服务生去打扰他们，又想不出任何合适的理由。

我只好眼睁睁地看着眼前残酷的画面。当然，我内心深处也还有监视考验赵金蓉的念头，看看赵金蓉对我的爱到底有多少忠诚度。

一个多小时之后，赵金蓉买了单，两人站了起来，走出了酒吧。

我紧随其后，一直跟着他们来到了酒店外。他们上了车，车子朝大街上开去。我坐进一辆出租车紧随其后。十来分钟后，他们的车拐进了一条小街，在一个宿舍小区门口停了下来，薛处长一个人从车里出来了，他走进了宿舍小区，赵金蓉的车一直停在原地。

七十九

我坐在出租车里远远地候着，我对他们对举动一头雾水。

出租车司机对这类盯哨的事儿似乎见惯不惊，自儿抽烟解闷。我掏出手机，拨通了赵金蓉的手机，问她：你在哪儿？什么时候回来？赵金蓉说，她还在办事儿，不过很快就回来了。

这时，薛处长从宿舍小区出来了，赵金蓉立即关掉手机。薛处长又钻进了小车，两人不知道在小车里说什么。

我叫出租车把车靠上去，出租车司机把车开到了里他们七八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赵金蓉的小车静悄悄地停在原地，车窗是摇起来的，听不见里面任何动静，两人在商量什么事儿我倒不在意，我担心的是薛处长又对赵金蓉动手动脚。

其实，薛处长真对赵金蓉动了手我又能怎样？赵金蓉真对薛处长有情有意我又能怎样？除了独自生闷气还能怎样？最坏的折腾就去跳楼得了，赵金蓉真那样我会去跳楼吗？如果真去跳楼，得先把他们两人解决了再说，落得个一了百了，大地一片干干净净。

快看，快看，里面干起来了。出租司机叫起来了。把我从胡思乱想中唤醒过来。我瞪大眼睛往外看，赵金蓉那辆帕萨特果然在晃动，晃动的幅度还不小。我全身的血一下子涌了上来，拉开车门就要冲出去。

出租司机一把将我拉住，别别，别冲动，想好了再动手，别把自己搭进去，你这样出手捞不着便宜，我这还有家伙。

出租司机从坐垫下摸出一把板手，拿着冲上去，男的见了腿发软，女的见了头发昏，灵得很。

我伸出手一把接过板手，可就在这一刹那，我胆怯了，这是我最致命的弱点，在我的血液里，压根就没有男人的血性，没有那种血气方刚的雄性和杀气，我不敢面对面地赤膊上阵，更何况我是以什么名义伐贼呢？我自己就是一个贼，我还有什么脸面去贼喊捉贼，做贼心虚啊。我像泄了气的皮球，一下子瘫了下来。

八十

出租司机见我把板手还给了他，连声叹道：这世道，就是一个情字。出租司机指着前面晃动不停的帕萨特说：要不，我用车灯射他们。我从嘴里蹦出一个字“射”。

车灯亮了，耀眼的灯光在夜色中格外的醒目，真是太灵验了，在车灯的照耀下，帕萨特的晃动突然停了，在原地一动不动。

我有一点紧张，对出租司机说：他们会不会冲出来找我们的麻烦？

出租司机说：不会，做贼心虚，他们会很快开走。

果然不出出租司机所料，帕萨特马达发动了，车轮子转动了，很快在消失在我的视线外。

追。我又发出命令。

出租司机说：不用了，他们今晚保准不会再干，你赶快回家。我说不会吧，他们会换一个地方的。

出租司机说：肯定不会，他们只担心你会一直跟在他们屁股后面。所以，我建议你尽快回去，省得老婆见不着人怀疑到你头上。

出租车分析得有道理。我让他把我送回了家。

八十一

赵金蓉每晚停车的地方距家里有500多米，加之她要送薛处长回去，所以她肯定走在我的后面。我走上二楼，打开房门，果然赵金蓉还没有回来。

我迅速地到卫生间冲了一个澡，然后钻进被窝里静等赵金蓉的回来。

不到十分钟，赵金蓉回来了。她没有像往回那样悄悄走到我的面前看看我，而是进了卫生间。她在卫生间呆了很久，也听不见冲洗的水声。

大约过了半小时，我才听见卫生间传来冲洗的水声。冲洗声也响了很久，也是大约有半个多小时，她才从卫生间里出来。

我的头早已缩进被窝里，但我没有忘记留出一条小缝以作窥视之用。她轻轻走到梳妆台前，她先是弓着腰，把脸靠近镜子，长时间地凝视着自己，后来她可能是腰弓累了，她慢慢坐在梳妆台旁的椅子上，两只胳膊支在梳妆台上，两只手支在下巴上，继续长时间地凝内视着镜子。

她的脸上没有了往日的灿烂，她的表情里，看不到平静，看不到痛苦，看不到郁闷，看不到忧伤，她给我的是从头到脚的麻木和愚钝。

我脑海里突然浮现出半年前她来北京的前一天深夜，她在我住的宿舍楼梯上，像一尊雕塑似的呆坐着，那情景好可怕，我当时是逃之夭夭了。

可我今天，却每日每夜地和她睡在一起，我突然发现，我其实并不了解她，我很少和她有深入细致的交流，她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我居然浑然不知，她的音容笑貌是那样的阳光烂漫，可她的行为又是那样的令人困惑不解，她怎么会在深深爱着我的同时，又去爱另一个另人呢？

我从她对我的任何细节判断，她是爱我的，真的爱，深深的爱，而且，我敢肯定地说，她对我的爱是没有任何功利色彩的，爱就是爱，是她对我纯粹的爱，是我和她自然而然产生的正常的男女之情，不然，她叫我来北京来干什么？她如果要和薛处长相好，她完全没有必要让我来插上一脚，这在逻辑上讲是完全推理不过去的。

我正在被窝里苦思幂想的时候，赵金蓉站了起来，她又弓着腰靠近镜子凝视自己，片刻，她慢慢转过身子，把脸面对着床，她的目光落在了床上，落在了我盖着被子，最后，她看见了被子上留出的小缝隙，她的目光射了进来，她的确看见了小缝隙，她麻木的眼神直端端地正对着我，她难道发现了吗？我惊恐万状，毛骨悚然，身子禁不住地就要嗦嗦发抖，就在这时，她睁着那双麻木愚钝的双眼朝我走来……

（未完待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