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是山的女儿,露在山的精心护育里成长,潺潺的山泉给露以婉转的音乐,露是在山泉的浸润里长成一杆修长的翠竹,一枝独秀的红杏,一棵迎风的虬松。白云从天上飘落,霞雾从山脚长到山顶,云雾缠绕。山在云中挺拔,山在雾里妖娆。风是山的儿子,风继承了山的挺拔,长成了山的坚韧。山风给风以洗礼,山岚给风以精神,山峦给风以脊梁。风在山的沐浴中长成强悍的汉子。
风背负着父母的希望、山民的重托,乘坐一袭轻盈的木排顺着清溪流出了大山。山外的世界那么大、那么丰富。风拼命的学习,他想把山外的一切都带走,带给大山的人们。
山里的露渐渐地长大了,露的秀美传遍了三乡四里,说媒的串成了线,蹋平了山里的羊肠小道,露却记挂着远去的风。因为风才是她的心、是她的肺。她怎能忘记风呢?那个美妙的月夜,圆圆的月亮从山的那边冉冉升起,越过山岗把幽悠的清辉洒向凄清的菜地,青碧的菜叶在月光的影照下显得那么纯洁、那么清丽。菜地傍着河滩,月光踩着卵石跳进了河里,月影在河里滚动。月亮也要洗礼吗?为什么久久地呆在河里不愿出来呢?露依在风的怀里痴痴地看着月亮,喃喃地说着:“风,我好幸福、好幸福,因为我拥有你,你不要离开我,我要永远永远地跟着你......”风紧紧地拥了拥露,用唇贴着露的眼帘构成了一幅真正的月的剪影。这剪影真美啊!这道山梁深深地锲刻下这幅永恒的图画,那湾河水沉沉地记录着这美妙绝伦的月影。风对露说:“露,别傻了,你这么好、这么美,杜鹃花没你清香,山茶花没你骄傲,你是山的精灵,山因你而娇美,你是山的魂,山因你而挺拔。风不能没有露,露是风的,风也是露的,风只有露,露也只有风。风要出山是因为想给露一个更伟岸的风。”
露记下了风的话,把它深深地刻在心里。
风出山去了,山里只留下了露。风和露一同走过的那条曲曲弯弯的小路漫出了杂草和开着鲜花的野玫瑰。露,就常常一个人痴痴的在路的这头眺望山的那边,她多希望风会突然出现在路的那头。她甚至幻想,风就是一朵正开的野玫瑰,或者一只起舞的蝴蝶,顺着这条路一直向她扑来,她张开双臂迎接着,要把她的风紧紧地拥住。露就这样呆呆的站成了一道思念的风景。她一任这路由杂草漫延、刺藜封闭,因为这路只属于她和风,既然风已不在,这路也就失去了走的意义。何不如让这路变成一道环,一道镶花嵌玉的美不胜收的恋环,也好缠绕她永无止尽的思恋。露就这样傻傻地盼望着、期待着,思恋把她变成了这山里的一尊菩萨,一珠守望树。
风走出大山来到了京城。城就是城,是跟大山完全不同的两码事。山里有的城里没有,城里没有的山里有。就象那早晨绕山而走的软绵绵的洁白的雾,一开始是把整个山严严实实地包裹起来,象一堆发酵的面团,然后慢慢地至上而下散去,露出山尖象锥、象塔、象云雾缭绕的仙境。而后雾又被扯成好多碎片,层层叠叠,轻轻地飘去。山就在这雾里,先是娇娇柔柔,然后再把强悍展露给你。雾散了,就有袅袅的炊烟由茅舍竹篱间升起,远远的,这袅娜的烟就跟天相接。山里的人就过着神仙样的日子。城里的早晨没有雾,林立的大厦长不出碧绿的叶子,就那么硬硬地挺着,人走在街上,象蹲在井里,城里的人就显得十分的渺小。风时时地想起大山,回味山里的日子。
四月的山里,樱桃熟了,鲜红鲜红的,惹人眼馋。风常常的和露悄悄地钻进密密的樱桃林,一边摘樱桃一边尽情地嘻戏。碧绿的樱桃树,举着一串串的火红,在微微的风里美妙地摇拽,这些大山的精灵淘冶着大山的人。风和露就是在这大自然美妙而和谐的音符里,渐渐地长大的。这山里有一眼山洞,那间响着潺潺流水的山洞,洞口有苍劲的青松,笔直的枝杆,举起坚硬的绿针,有小鸟常常站在上面,和着洞里的水声鸣唱美妙而动听的山歌。露总要在灿烂的夏日里牵着风走进山洞,踩着清清的流水,清丽的倩影映出明亮的水花。风就要爬上洞顶采撷靓美的钟乳石,露却要向山洞的深处走去。风就吓唬露,说这洞里再不能进去了,里面有条巨蟒盘据,这流水就是从巨蟒口中流出,也曾有人不信邪划船进去,连人带船全落进了蟒肚,以后就再没人敢进去了。露总是半信半疑,要进去的欲望也从未打消过,只是风怎么也不带露进去。
风是带着这点儿内疚走出山去的。守望的露,还是一个人常常走进山洞,向往着风牵着她往深处走去。有时露就在梦里依着风翩翩地飞向洞的深处。
风慢慢地融入了都市,都市的生活也是那么灿烂那么丰富。其实都市的前生也是大山,都市的人们就是大山的后裔。风是都市里一道独特的风景,他的伟岸,他的率真,乃至于他的桀傲不驯都使都市人流连倾羡。风使都市沸腾了,年青的都市人为风而疯狂。那些鲜艳而灿烂的女孩子如迷雾般缠绕着风,露的光芒渐渐地就不能穿透这迷雾,不能温暖风那沉静的心灵。风在这如岚的雾霭里就是一座琼楼,一脉仙山,一袭华贵的宫殿。风已不能自己,就接受了都市。风的眼里不再有大山,心里的露也就渐渐地淡了。露那直直的流海,跟都市的奇妙的卷发比,就显得原始而愚昧,露的睫毛再长再弯,也长不过都市人扑闪扑闪的赝睫,也弯不出都市人精心制作的水平。露那张小巧的嘴,曾那样的使风动心,可怎么就没都市人的唇艳呢。风就淡忘了大山。
因为采风,因为一个迷人的文学构思,更因为都市的最美妙的媚的邀请,风和媚一起到了草原。媚是风的同学,也是风的文友,是风最热烈的读者,最能打动风的心。碧绿的草原上驰骋着风和媚的赛马,马蹄溅起清香的野花,撩人的马头琴声沁入了风的心脾,奔跑的羊群让风欲罢不能,特别是酸酸甜甜的马奶燃起了风最原始的欲望,媚的万种风情和这美丽的草原是那么的相融,风不能抵挡媚的温柔和妩媚。风选择了草原,选择了都市。
精美的构思铺成了绝妙的文字,因为它融进了风和媚的心血,融入了媚的无限娇柔,迎合了都市人烦腻的胃口。其实这文字是大山与草原最完美的结合,是风还残存于心底的对山的思念,只是风自己不自觉而已。文字掀起了都市书市的抢购风潮,躁动了多时平静如水的文坛,纭纭读者,纷至沓来,鲜花和笑脸使风飘上了九霄。风漂浮于云端,满目是光辉与灿烂,绝美的仙境彻底勾走了风骨子里的山魂。
媚是那文字的精髓,也是这文章的华裔,可以这么说,是媚的妩媚煽动了人们的欲望,是媚的风情挑逗了人们久已压抑的情感,人们为了这文字的谜底而疯狂,为了各自的猜想而追寻各自心里的偶像。媚也飘上了云端,也在喝彩与赞美声里快乐地翱翔。
追慕的华光使风和媚产生了距离,风和媚再也不能象从前那样相依相拥,相偎相伴了,风的云头只要一触及媚那燃着火焰的云边,就会发生地动山摇的撼动。两块原本粘和在一起的云发生了分离,再也不相重叠,再也闪不出挚热的火花,再也淌不出爱意蜜流。
风沉入了苦海,孤独的在天空漂游。他尝试了许多方式试图接近媚,所有的努力都失败了。媚说风永远也脱不掉山气,那份闭塞是刻进了风的骨子里了。风厌倦了都市的喧嚣,讨厌人与人之间那永远也划不掉的虚伪。风尤其不能接受这城市里所谓的文明和开放,不!风认为爱永远都是自私的,他不能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分给别人,他不能与任何人共享本属于自己的愉悦和幸福。人不是动物,人与人的交流应该以情感为基础。风也不要原本属于别人的东西,嫌她不够真,不够城,没有溢香的清纯。
风再也写不出绝妙的文字了,再也不能煽情很有些势利的都市人了。风终于被人们遗忘了,都市的天空又被更开放的新星占去了,人们又去追逐新的刺激,新的诱惑了。风沉寂而潦倒。
还记得露吗?那站在路口一如望夫石似的露。她永远地站在曾与风分别的山道上,痴痴的傻等着说要归来的风。
露是一位非常可爱而迷人的姑娘,她飘逸的秀发象高山的瀑布;她清秀的面庞如缀满青辉的明月。她是一株幼小的银杏,青青的绿叶掩映不住她的高耸和挺拔;她是一株成长的木棉,满目的青山绿竹都向她倾慕致意;她是一柄擎天的雨伞,渴望温暖的人们都想在此驻足。然而露却热烈地爱着风,风是她的生命,是她的一切。风也曾一样的爱着露,露是他的所有,是他的骄傲。人们都赞美他们、倾慕他们,把世上最美的祝福送给他们。可是露的父母却受了魔鬼的引诱,要把露远嫁他乡。露至死不从,她要等她的风从远方归来。
露的父母与媒人约定的日子到了。远处那替代了花轿的轿车已停在了山下,露却在蔓延着荆棘与藤藜的山坡上等待风。找不见露的好心人,有知道风的行踪的细心人,小心地把风的信息传给了露。风已经不属于大山,不属于露,他已经融进了都市,有了属于他的媚。
不!露不会相信这一切。风是露的,永远都是露的,风不能离开露的,不能!
风确实如风般远去了,他确已忘却了曾经给露的旦旦信誓。
露破开蒺藜,扑向那爬满了山坡的洁白耀眼的至死都紧紧缠绕的浑身皆刺的野玫瑰。露白皙幼嫩的肌肤辉映着这面讲述了真爱故事的山坡,点点殷红的鲜血使这多刺的玫瑰更加耀眼。一定是这蔓延的荆棘阻住了风归来的路,一定是这多刺的玫瑰刺伤了风的心,一定是,一定是露的不好才留不住风的身影,一定是露的原因才使风如浪迹的游子找不到归程。露要用自己的身体拔开这些阻住了风的荆棘,要用自己的鲜血融化这些带刺的玫瑰,她要用身体给风铺一条归来的路,用血液去温暖风那已凉透的心。露要划开自己,让灵魂和身体毫无保留的展现给风,要让风知道自始至终露都是他的,露爱风的心永远都不会变。
着急的父母漫山遍野的搜寻露,轿车的主人急不可待地诱导人们把露带到他的身边。疲惫的人们在流露河边,在那面银色的山坡下,看见一缕白雾轻轻的飘起,飘向山后的洞里。这河的一半水流源自这洞,这洞在山民的心里一直有个可怕的故事,人们从不走近这掩蔽了无数奥秘的山洞。
是的,那白舞就是露,露不会把自己留给这肮脏的尘世。十八个春秋,花似的年华,露是用爱来构筑纯洁的身体,用爱来抚慰脆弱的心灵。现在不能爱了,因为风已经不再需要露的抚爱,露怕这份深沉的爱伤害神圣的风。露也不能把这份爱转嫁,不,不能!这爱是风的,只是风的,谁也没有权力获得这份圣洁的爱。露要把她带进洞里,带进只有她和风涉足过的神秘的洞。洞的源头一定很洁净,那里才是露的归宿。露要为风闯开一切迷障,为风铺一条只属于她俩的爱的洁径。
露去了,留下了震撼山林的哭声,人们怎么也不愿金凤凰般吉祥美丽的露离开他们的生活。正当人们把自己的哀思垒成一座坟茔的时候,山外的风正掀起都市的文学浪潮。露的坟茔垒在洞旁河边山坡上,人们说就让她在这儿等风回来吧。
疲惫潦倒被都市人遗忘了的风,终于想起了大山。天哪,他不是还有露吗?是的,露一定在痴痴的等他,一定!风疯狂般卷起书杂,回去,回归大山,回到露的身旁。风回来了,远远的他看见了那片洁白的刺篱,那耀眼开着的野玫瑰。
露在等他,是的,一直在等。人们告诉风,露就在那坡顶,就在哪儿,永远的在哪儿等他!
风爬上坡顶,看见青碧的坟茔,一片洁白耀眼的刺玫瑰艳艳的开在坟顶。这就是露,这是等他的露啊,风!
风仰起头,面对碧蓝的河流发出了震天动地的长啸:“啊--啊--啊--啊----啊------”。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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