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雨贵如酒”吧?老天阴沉个脸酝酿四五天,今天终于憋出几滴眼泪……将近枯焦的树木,大口大口的吸吮着,照样挤不出一片叶子,春天的帷幕,十头牛都拉不开。
时钟背着一万年的重负,艰涩的爬着,有好几次我以为是坏了。天黑下来,就一直没亮,越焦急心里越没底儿,床象个烙饼的锅,黑暗是无边的深渊么?点亮白炽灯,又觉得太刺眼,象坐在“坦白从宽”的椅子上。前方的路通向夜的森林,光明和黑暗在树丛中跳窜着、牢骚着。
怀念一个人的感觉应该是这样吗?我在昨天和今天生锈的缝隙中挣扎。
八岁开始,他走入我的生命。那个时候,他刚从师范学院毕业,高高的,帅帅的,穿西装打着领带,那个年代的农村,穿西装的文化人比现在穿貂的大腕儿都稀奇。他捧着厚厚的教案,来到我们这些知识贫乏的如白纸的孩子中间。我抬头仰望他的霎那间,他的出色就注定成为我的偶像,直到离开他的那天,直到十年后街上重逢的那天,直到昨天,我的崇拜与信任执著了二十年。
这二十年中,我遵循他的教导,努力学知识学做人。他也从山里来到城市,做了校长。
小城沸腾了,沸腾的气浪烫伤了我,我流了眼泪。他死了,在昨天,在做了五年校长后的春天还没到的昨晚。死在三流歌舞厅的包房里,身中数刀,刀刀足以致命。很久以前,市委书记也突然死在酒桌上,也没什么所谓,他有五十万子民,不会在乎我这一滴眼泪;也有某局长死在宾馆里,也没什么大不了,不管给他的故事量身定做多少花边儿,我也不羞耻,也无需跟随别人的手指去戳他的脊梁骨,当现在成为历史前,会给与理性的评价。
但他不同,我是喝他知识的血液长大的,手把手教我写第一个字,教我读第一首诗,帮我给这条小船竖起了帆,调正了罗盘,让我执著的信任和崇拜了整整二十年。他讲课时浑厚的男中音让枯燥的语文变得有生命力,他多才多艺,是书法协会的副秘书长,是篮球队里的明星。
别人说他滥用职权,贪污受贿,我怎么能信?从小他教给我们“君子爱财取之有道”的古训!
别人说他沉迷女色,金屋藏娇,我更不信。它是孔门弟子,洁身自爱,他曾说过“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街头巷尾的流言蜚语象手机彩玲一样泛滥成灾,吞噬了我,让呼唤的音调显得脆弱无声。怎么没有一个人和我站成排?这二十年他桃李满天下。
不知是我的崇拜被廉价出卖了,还是崇拜的精神含量过低,否则我的情感不会在二十年间突然变得如此轻飘,一个物种的进化还需要上千年的繁衍呢!
他的死去让我在极度的行驶中嘎然停车,拖着伤残的心冲出好远,抛落在水沟里。伤残的心仍被掏出来赤luo裸的供奉在太阳底下,让风践踏蹂躏着。我躲在残月灯影里,因没了心而瑟瑟发抖的身体仍在缅怀我仰望了二十年的师长。
生命的天平倾向侥幸的贪婪。活着的人,总想方设法把别人的东西变成自己的,死了后,老婆、孩子、财产、连带自己都变成别人的。一把灰,和着土做了养料,一段关于名誉的往事,和着酒菜给好事者磨了牙。
现在,他的身高没我高了,我再踮着脚,抬起头,还能仰望到他吗?我尊敬的师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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