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有时是残酷的。

【一】

初夏，云南丽江开满鲜花。

黄昏，玉龙雪山的上空现出一抹血红。

安静中美丽而略带忧郁的古城，总带着某种乡愁，交织着远古满腹的心事。悠悠的江水在古朴中充满了灵性，带着无穷的意藴将古城轻揽于怀中。

古城见慣了浪漫与美丽、严肃与血腥的风雨变故，淘洗出沉静的美。让四周美妙得静悄悄，美出一种愁人的情丝，那丝丝忧郁沉浸在古桥古巷之中，演绎了多少温情和哀怨的故事呵！

美，是愁人的。

在这个古城小镇有一个叫“为什么”的小客栈，客栈院里的花枝随风弄影，偶有三两枝叶也斑驳一下屋内沉静的地面。

院子里坐着一位身穿纳西族服饰的女子，青丝挽髻，高高的髻上斜插着一根廉价的玉簪。

女子似深山幽河中那份百合般祥瑞与恬美，无言的谐合着这一切！

女子叫扶桑。

扶桑终日坐在这院落里，手执画笔为客人作画赚取银两。

一天，这个小镇来了一位不多言的游客。

他叫八角。

扶桑和八角就这样相识于“为什么”小客栈。

几盆浓香的惠兰弥漫着这个小小的“为什么”纳西族院落，散落的十几张竹椅，闲坐着四方的客人和长恋于此的住客。

“很漂亮！”

“公子喜欢这些画？”扶桑仰脸羞涩地一笑，“公子过奖了！”雪一样的扇贝，一笑间，万千风景尽无颜色。

“是的。在下偶尔也会执笔乱涂一番。”八角看着扶桑说。

扶桑转头望着远处，轻声道：“日头就要落了！”眼眸含水，眼神渐渐空旷起来。

夕阳西下，撕裂的夕阳如火般映照在扶桑的心底，久久挥之不去。

八角注视着扶桑……

十几天的接触，八角被扶桑的画给迷住了。八角喜欢扶桑的画，可扶桑却钟意于自己的文字，因她有个作家梦。

扶桑嫣然一笑，柔声道：“公子觉得这些文字怎样？”

在接触中八角知道：扶桑为了弟妹求学，卖画以资学费，而她心里怀着作家梦，在夜深之际常常泪湿枕巾。

夜深了，昏暗的烛火更加幽怨了！八角与扶桑长久的，长久的静静对坐着……没想也没说什么……

【二】

“姐姐，为什么你总是那么不开心。娘不是说，要拥有自己的一片天空的人，心才会纯净，才能真正的快乐起来。我也想送给姐姐一片蓝天，可我总是够不着，真的好难哦，因天太高了，姐姐。”弟弟看着湛蓝的天空，天真地说。

扶桑的心一下子又痛了起来，我的弟妹们呵，我该怎么办？

细碎的阳光像一条瀑布般的洒下来。

时间就在不经意间悄悄流逝。就像手里握着一把散发着海水清香的细沙，在掌中慢慢地滑落，却抓不住，也握不紧。

夜里，冷风呜咽着灌帘而入。

忽地听到委婉的笛声，一曲“彩云追月”打动了倚在窗前看寂静院落飘忽月光的扶桑，月光如颤动的琴弦和着八角的笛声，丝丝缈缈的弹唱着。月儿含颦，一庭淡淡幽怨。

不知不觉间，扶桑走出了房间来到院子里，在笛声飘扬的月下，扶桑满含凄哀的眼神，默默无语地注视着站在阴影里的八角。曲终，八角好像察觉到了扶桑正看着他，也转过头来。

“公子好！”

八角没有回答，只是直视着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眼里忽然闪过深深的忧伤。

“夜深了，小女子先进去了。公子晚安！”扶桑一身素色衣袂在转身时随风飘扬，有如白色的风帆般脆弱。

【三】

在这十几天的每个夜晚，扶桑基本上是在窗边静静地坐着，听着八角悠扬委婉的笛声。

看着晚风吹在八角的脸上，有着与世无争的宁静。

偶尔八角回头看扶桑，她会慌乱的把头扭向别处，仿佛不曾凝视着八角这个男子。

“是爱上他了吗？”是的，在扶桑无助的时候，爱上了这个用眸子温柔注视着她的八角。

“知道吗？”扶桑在心里默默地说，“这短短的十几天，你的影子早已醉在我的心间，可你要走了，挥一挥手又怎能抹去对你的思念？”心想，从此她再难一展笑颜。虽然扶桑从没有开口说过喜欢，甚至是流露出那种爱慕之情，没有。但她相信，八角是知道的。对么？

此刻，一切的言语都是多余的。

微凉的晚风习习吹过，如同一个个温柔的呼唤之声，繁星闪耀，笛声传来，依旧委婉动听。

十几天很快过去了。

夜，依然美丽，是那么的宁静。

月，依然洁白，没有一丝的浑浊。

八角要走了，只留下回到家乡的盘缠，剩下的尽数送给了扶桑。

八角故作随意地说：“这两年你不用卖画了，用心写作吧！你能成为一个好作家。在下不要承诺和回报，只想用100件古代头饰换你100幅画，两年后的今天，在下来这里取。”

扶桑和八角都知道，那头饰要比画贵重许多倍。扶桑默默接下了银两，一个谢字都没有。此时空气中混淆着让人伤感的气氛，默默地接受彼此之间都能感受到的那份真诚。

八角走的那天，扶桑看着这凄清的夜色，忽地泪落，溅起一片片粉尘飘于空中。

【四】

花已谢，已过了多少个日子？

夜晚，扶桑依然呆坐院中望着月光几缕吝啬地洒在她的身上，只是再也听不到八角那悠扬的笛声。

扶桑心里忽然觉得有无尽的悲凉涌起，她知道，八角是想让她的生活过得明亮些。

站在院子里，望着坠落的海棠花那胭脂般的颜色，从没有了叶的树枝间散落下来的阳光就那样肆无忌惮地落在扶桑的身上。

冬去春来，夏逝秋至，多少个夜晚花开花落，草木凋谢，吹拂人生。可扶桑依然是一个向往文字梦的小女子，固执得让人心疼的在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日子就这样悄悄过去，恍然间，已经过了一年。

夕阳像溢满双眼的鲜血，残酷，且令人恐慌。扶桑闭上眼，一滴泪滑落。

“你为什么总是那样执着于文字间的感情呢？”扶桑心里的一个声音响起，“为什么你总是会莫名其妙地难过起来。”

每个清晨，钟声回荡在朝阳和薄薄的淡雾中。一天又来了，可对于新一天的来临，扶桑并不是和其他人一样充满了喜悦和憧憬，而是满心的恐惧，深深的嵌入骨髓的那种恐惧。因两年的期限很快就要到了，那一刻，扶桑以为，只要认真地画好100幅画，可她的画已不再有灵气，她已画不出，因心已乱了。

【五】

两年过去了。

八角如约来到古镇“为什么”小客栈，一个高挑的女子把一卷画交给了他，并告诉他：“小女子是扶桑的妹妹，扶桑烧掉了所有的手稿，于上个月自杀了！”

八角默默地看着一张张画，似乎没有了两年前的感觉，画面是如此的零乱，毫无章法，甚至大幅大幅的都是一个冷冷的色调！八角破碎的希望和来不及挣扎的心痛，在一瞬间化成了一颗颗滚烫的泪，滴落在画像上……

以心灵文字为生的扶桑，是孤寂的，所以需要一个依托，那就是作家梦，最终绝望的是一个忧伤的哀婉的女子，其结局是死亡。

一切，无声。八角细细地听着雨吹打窗纸的细碎，杂着悲戚，一片哀鸣。

思念与爱化成了泪水，此时此刻，八角似乎明白了，她的爱是残酷的。

泪，早已禁不住溢满了他的眼眶，无声地滑落他的面颊。曾经的誓言，已化作轻烟，被风吹落了，落于生与死的时空。爱悄悄地来，却又悄悄地走了，留下的只是爱与悔的纠缠。

岁月如水，只剩余爱如同一场梦幻，并非都是五彩缤纷的。因为不经意的承诺太过沉重，爱才会如此的残酷。

在每个星夜，八角孤独的望着夜空中的行星闪烁着点点星光，八角的心也随着扶桑化作一缕孤烟的灵魂飞向远方，飞到那遥远的天国。

庭院深深静悄悄，

人去阑干静。

残月花香情满空，

只念重逢，

又怕重逢。

皓天孤月向我明，

多少幽梦瑶瑟怨，

轻魂如梦逐飞烟！

此后多年，八角经常望着那堆他理解不了的画发呆，他渐渐老了，死了。他的儿子，叹息着把那一卷画随他放进了坟墓。

【尾声】

几百年过去了，一个放羊的孩子，在残破的古墓中发现了这卷画。孩子在绿色的山坡上把画一一展开，天空中一只飞翔的鹰看见了：那是一幅绝世杰作，那是插着一支通体洁白如雪，仿佛被泪水浸泡过的精美古代簪子，一张女人绝望的脸。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

清凉的月夜，犹如一袭氤氲一样的纱衣，随着月色飘起淡淡的哀愁，飘浮在月光中的叹息，依然在讲述远古时的一个凄美的故事……

（后记：八角，也是我心中最爱的“那片海”，每年有6个月的时间出游于各地，写些游记。此文草稿，系八角所写。八角托我用我的网名发表原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