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闻“君子之交淡如水”的话,总觉得不以为然。与人相交嘛,讲的是兴趣相投,要么不交,形同陌路,既然交了,便是朋友。朋友之交应该胜似手足,应该甘愿两肋插刀,应该同生死共患难,这样的相交却用水来形容,很使人感到不可思议。那时便会怀疑说这句话的,大概是个没有血性的人,或者是个平庸的老夫子,最起码也应该是个明哲保身的孤独者。真要形容君子之交,那也该如饮醇酒,热热烈烈,能点出火来,能你呼我应,能携手共进,甚至一诺千金,誓共生死。
十多年过去了,与人相交也多了,而今再来想"君子之交淡如水"这句话,便觉得浅浅显显,明明白白了,有许多的滋味在其中,却又是那么纯朴自然。
少时相交,便要相和相凝,那正是因为自身的不稳定性带来的一种渴求,一种趋同性,就象文学潮流中的许多作品,从相互模仿中求得外在的认同,承认和影响。
也如文学一般,真正的作品应该具有作者鲜明的个性,也就是其内在的独立性,与朋友相交,这种内在的独立性是一种根本。正是由于这种内在的独立性,所表现出来的君子相交的形式也才淡如水。
说到淡如水,总让人觉得内中缺了浓浓的情感。其实,相交之情,不管是友情还是爱情,热烈也好,奔放也罢,都是很容易表现的。若要如水一般还真非易事,因为那就意味着平等,无所求和无杂质。如今,许多生意场上的人开口闭口都说着朋友朋友如何,酒杯一碰,便是很多友情为重的豪言壮语,实际上未必没有金钱的计较在内,盘算在内。也有多少人,说着为朋友出头露面,其实并非直言,亦非仗义,也不过就是守个小圈圈,图的是更大的回报。说白了,也就是你听我的,我就给你好处,这是主子和奴才的关系。或者,你这次帮了我,你就能够得到我下一次的出面,这是商人与商人的关系。要做到真正的真情相交如水,实在是很不容易的。
既然相交,并能够保持内在的独立性,也就要尊重对方的内在独立性。性情各异自然会有矛盾和不如意,但是一旦为相交所屈,也就没了独立性,虽然有人说不计较,所谓"宰相肚里能撑船"。但仔细一想,放在肚里的东西总还是存在的,积累起来,总有一天会爆发,也就到了算总帐的时候了。所以必须真正理解和尊重的是:我的朋友并不要求你把他当做朋友,我的敌人也不要求你和我同仇敌忾。这才是一种对朋友的平等,也才是一种对朋友真正的民主,于是一切矛盾和不如意便都如水流过去了,都在内心理解中消逝了,不再留下什么痕迹,这需要一种超脱的大彻和大悟。相交如水,的确不易。
可以高谈阔论,也可以默默无语,可以执手相游天地,也可以经年只言片语,只要内心怀着一份情,并不需要什么要求,也无须过多说明,我能够为你做的,我自然会去做,你不能为我做的,我也不会想让你去做。如水般的相交,正因为难,能够接受和理解的知己自然就很少很少。难怪古人会发出这样的感慨:“人生得一知己足矣!”不过,人生还是真有这样的知己,这可真是一种缘,真是一种福分,也真称得上是一种大欢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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