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2006年的3月8日,哥哥打来电话,龙,在外面还好吗?
还可以!我说
哥哥又问,最近有空吗?
有什么事情吗?我反问。
妈妈这两天一直念叨你,你……哥哥没有再说什么。
是不是妈妈的风湿病又犯了?我问。
恩。哥哥在那端应了一声。
那好,我明天回去。我说
那你的工作……?哥哥担心地说。
没事!工作可以找,钱到哪儿都能挣,但是妈妈只有一个!我说。
那你回来时可以带一些药回来吗?哥哥小声地问。
可以。我知道我在04年的车祸中几乎花光了哥哥所有的钱,但是他一直没有说过什么。
哥,我明早就回去!我说。
好的,哥哥沉默了一下,挂掉电话。留给我嘟嘟的茫音……
● 和妈妈穿针引线
一根长长的线用完了,妈妈细心地挽一个结。这是驿站上的一个小憩,线的目的地还很遥远,线还要继续赶路,从某一段衣物的破损处进入慈祥的心灵,一直到袖口或者领口,一直把伤口弥和,让子女的肢体把衣裳的每一条路都走通。
又要换一根线了。年迈的母亲双眼有些花了,就叫来我或者哥哥或者哥哥的孩子帮忙把线穿进针眼里,然后,一脸虔诚而慈祥地进入母爱的抒情。潮起又潮落。我已经记不清是第多少次和妈妈一起穿针引线了,但是每一次穿线的感觉都记得很清楚:往针眼里穿线的时候,那长长的线也穿进了自己的心里。
今天,我左手垂直地举起那个略微有些磨损的针,对准光线,右手小心翼翼地举起那根把线头捻了又捻,有些呈尖状的细细的线,然后眯起自己这本来就不大的眼睛,静静地凝视着针眼,轻轻地呼吸,集中起体内的全部注意力,选择一个进入温馨场的最佳角度和时机,不停地用目光反复打凿那细小的针眼。拿针的手和拿线的手因为一种爱的灌注,没有出现颤抖。就在目光穿过针眼的万分之一秒,右手的线也顺着目光轻松顺利地穿过了细小的针眼。终于完成了一次爱的凯旋!
妈妈接过去,又埋头去缝补我那有些破损的衣服。针和线拥在一起,爱和爱拥在一起,然后他们结伴同行,被妈妈带领着赶路。
这一刻,世界是那样的单纯和率真,没有天堂没有地狱没有风暴,有的只是一根小小的针和一根长长的线,以及一双慈祥的眼睛和妈妈那一双充满温情的手。这时我才发现,妈妈的眼睛是最美丽的眼睛,或许从这口小小的针眼里,妈妈不会看见更为伟大的事物,但是妈妈绝对从细微处发现了一些那些被惯于仰视的眼睛一再忽略了的细小而微妙的美丽。这时我也就明白,为什么妈妈做的衣服总让我感觉到格外的温暖,因为针针与线线都有她的目光与手温啊,每一针都蕴藏着妈妈温柔的心跳啊!
穿越这平凡的举动,我看见了千年之前万年之前和千年之后万年之后的无数个母亲们,世世代代就是这样传递着温情。就是这样缝缝补补,编织了历史的经纬~透过这小小的针眼,我看见了无数母亲们的眼睛,我看见她们手中的线,依旧在缝补着漫长的岁月和思念。这种平凡的动作启迪了我的美学:天地固然很大,但肯定也是一针一线织成的,众多琐碎的事物织就了伟大的美。针眼固然很小,但是却把散漫游移的眼神凝聚在一起,看见了照澈历史和灵魂的美丽。
看着妈妈费力地缝补着我那破损的衣服,仿佛在补缀着流逝的岁月与温情。这一刻我懂了:漫漫红尘中,那些无数个和我一样和妈妈一起穿针引线的孩子,都有着细腻的内心和善良的情感。充满童贞的眼睛不会因为世俗的倾轧而变的冷漠和浑浊。因为,一缕缕细细而温情的光线,已经在他们的心空上,织成了五彩斑斓的图案,散发着真善美的光芒……
● 给妈妈洗脚
不象女孩子那样细心与浪漫,喜欢掐一朵美丽的花,插在妈妈的鬓角,然后蹦蹦跳跳地跑开,或者蹲下来,仰望,用心去感受一位劳碌一生的女人的盼望花朵开满枝头的心境。却始终都有一种行动:盛一铜盆澄澈的温水,捧起妈妈干裂的脚,轻轻地置于水中,然后轻轻地搓洗。3月9日晚上,我仍然没有改变这个习惯。
捧起了妈妈的脚。妈妈的脚有些干瘦干瘦的,曾经的丰盈哪里去了?
这个想法值得我细细体味,用心雕琢。看着妈妈因为风湿病引发的疼痛表情和轻轻哼声,想起妈妈一直在为自己和哥哥无悔地撑起一片天空的身影,妈妈的脚已经不再干瘦。只是妈妈还是和记忆里一样,没有再长高和长大,仍然是那个矮矮的典型的四川女人的样子。如同一簇自生的低矮的榆丛,婆娑着。简单地生出几片枝叶,守望着属于自己的春天。裸露于季节外面的根,紧紧地攀着,翘首远望,滋养儿女茁壮成长的每一天。
用泪水濯洗,轻轻地轻轻地摩挲着妈妈的脚,让温暖从根升起,度满枝头。而后,聆听从冬到峡的絮语,或者一片叶子由枝头返回根部的声音。
禁不住地想。如果拨开岁月的草丛,抚摩这皴裂的根,在下一个春天到来时,那身体中的水分,能否再催生一抹鹅黄的新率?
生活中,妈妈决然地走,自立地行走。把“母亲”这两个字嵌进我的诗行,闪闪发光。
洗尽铅华,我又听见这双脚踏响我诗歌的声音。
妈妈,请原谅我喻象的贫乏,只能把你想象成一株普通的玉米。一片庄稼地里平凡而又伟大的一株。你头顶着一方湛蓝的天,在一次次拔节的阵痛中,将我和哥哥紧紧抱在怀里,为了我们子粒的饱满,您那双冲开桎梏向下深插的双脚从来就没有停歇过。
掬一捧水,轻轻撒在玉米的根上,这青筋凸起的脚啊,我已经难以分清究竟哪一条血脉是流入我体内的源泉?哪一条血脉有是流向哥哥的?
一次次赤着脚,走在垄台上,与泥土进行一次次的接近,与玉米肩并肩地站立着,可是却始终无法进入一株玉米的成长方式与玉米的内核之中,也体会不到妈妈独立风雨之中的意义。今天,当我再次跪下来,掬一捧清清的水,给妈妈洗脚,我才忽然弄懂了一点什么:可敬天下父母心!
只是,我始终不知道,我该到哪里找到神圣的水,可以还原妈妈那一双青春的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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