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李敖所知不多，他的书从未看过，他的言论也未听过，但这并不影响我对他的了解。因为，在之前和现在，在虚拟的空间和生活的周围，时时有人提起他，也常常有人拿他的言论当标本，由此也就了解了他的一些大概。其实，更多时候，对一个人，了解一个大概也就足够了。
仅就从我了解的李敖来看，感觉做一个像李敖那样的人并不太难：学问需要一些，但未必一定太多；口才要有一点，也不一定能言善辩；胆气是当然所必有，但也不用太大。仅此几项也就满够用了，当然多一些更是锦上添花。想我堂堂中华，具备这几项的人如群星之灿烂，然而事实又不得不让我们汗颜：毕竟，这十几亿人口中，还真就出不了一个李敖，北大、清华乃至全国的轰动还就得靠他老人家来引领。没法子，不只是因为人家名气大，人家说出的话就是在理啊！什么是理，其实是人人皆知而人人都说不出来的东西。更多时候，不是说不出来，是不能说或不敢说。
于是我就思考这样一个问题：大陆为什么出不了李敖式的人物，而却又如此热衷于李敖？原因很简单：我们需要李敖这样能说敢言的人，而这种能说敢言的人也只有离开现在的土壤才能产生。换句话说，他说出了人人想说而不敢说的话，是因为我们的生活范围决定了不能说出这样的话。他李敖可以在台湾说，出名了才可以来大陆说。假若他就生长在我们周围，他决不会是现在的李敖，而是一个跟我们一样的普普通通的李敖，跟我们的邻居张三、李四没什么不同。
曾经有同事说我文笔如鲁迅，口才赛李敖，颇让我兴奋了一阵子。后来又有朋友说出类似的话，便开始有些漠然。因为我慢慢领会到如果鲁迅君生逢今日，还不知会成什么样子呢？如果我也像李敖同志那样说话口无遮拦，往大里说，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然后踩上一万只脚；往小里说，单位那个能管着自己的小科长就会顺上司旨意让我干最累的活、发最低的工资甚至扫地出门。这是人人皆知的道理，无须乎我多说。
有人说，网络是一个自由的天空，可以畅快的呼吸、自由的翱翔。于是，我来到这里，仰望这个灿烂的星空，判断着哪一颗星宿正对应着自己。我仿佛找到了，兴奋的真像插上了腾飞的翅膀，待要展翅飞翔了，方觉得身体的重量有些过大，稚嫩的翅膀还不足以承载它。
也就是在昨晚，是的，昨晚，才刚刚过了十二个小时，记忆不至于出现太大的偏差。一位一直关心着我网友跟我聊天，目的当然是让我轻松一下，因为在她看来，我太累了。我累吗？当时我还问自己，我觉得很轻松啊！然而，当朋友的几句话过后，我明白了，我是让别人太累，别人累了，也便拖累了我自己。同时，她也给了我一个我多次听到的评价：文章如鲁迅，口才似李敖。而这时，当然已不会有开始时的欣喜，也没有了后来的漠然，而只是木然地听着。
上网交流前，我审视过生活中的我自己，我知道，我是注定平平淡淡过一生的，这与我的性格有关，我不后悔，我也喜欢这种平淡的生活。只是，我也一样喜欢自由的空气和新鲜的土壤。但是，事实告诉我，人活着，就不能做个真正的自己，因为要受周围环境的约束。毕竟，我是一个社会人，我不可能脱离社会孤立地存在。要想飞黄腾达，就不能做太有个性的自己，只有埋没人性才能活出人样来。这我是早就知道的，可年龄越长悟性越差。于是来到网上，也的确看到了许多称心如意的言论，那样的言论是千真万确却又是官方舆论中无法找到的。我知道，朋友对我的告诫是善意的，网络这片自由的田地也只是相对的，它也一样植根于社会这片土壤。生活中做不成李敖，在这里一样也不成。
一个月前，一位从不相识的文友将一封电子邮件发到我的网易信箱里，盛赞我的文章如何如何，虽说并没有怎么得意，还是有种乐滋滋的感觉。毕竟，得到别人的认可是件值得高兴的事。但后来慢慢觉得，当更多的人赞扬的时候，自己也会得罪另一部分人，尽管这些人可能只是极少数，但足以致命。就像我们社会安定团结的大好形势，可能就葬送在少部分人手里。有万分之一的人抢劫，就足以使天下大乱。于是，我想到了鲁迅，我知道他受到了当时许多人的拥戴，但我无法弄明白，当他的笔尖对着林语堂、梁实秋、陈西莹这些也一样煊赫的人物的时候如何下得去手。看来，我又不得不佩服鲁老先生的勇气了，文笔倒在其次。
一直，非常钦佩鲁迅的文笔；曾经，特别羡慕李敖的口才。但现在，我开始思索，鲁迅如果生在今天，还会那么辛辣吗？李敖如果生在大陆，还会那么牛气吗？我想都有些难，不过好在，以鲁迅之文笔，既使不敢写《纪念刘和珍君》、《“丧家的”“资本家的”“乏”走狗》，也大可以靠《秋夜》和《雪》之类的小不点混碗饭吃，只是不知“在我的后园，可以看见墙外有两株树，一株是枣树，还有一株也是枣树”这样的句子会不会让那些在地方晚报上发过三篇豆腐块的文学家们笑掉大牙。李敖可以在台湾跳着脚地骂阿扁，甚至，马英九也不能拿他怎么样；如果就在你我身边，而且，你就是管着三个人的科长，他就是你手下的科员，他老家伙敢动你半根寒毛，他这一辈子吃不了兜着走。想想也不奇怪，在这样的环境里成发芽、成长的我们，还有哪一点是属于我们自己的呢！
看来，没法子做成鲁迅了，因为林语堂们已经作古；也没法子做成李敖了，因为咱们的科长或车间主任可不像阿扁、马英九那么好对付。没办法，那就做个自己吧！慢来，更不成，除非不想活了。只要你还想吃饭，就得听人家摆布——任人宰割更好，反正就是不能做你自己。这一合计，还真没法子了呢，也就只好这么讲就着，只要活着，不做和尚也撞钟，直到最后没力气了，丧钟也就只好由别人来敲了。
这主意不错。那从什么时候开始实行呢？也得观察观察别人的眼色，不然，撞不到钟撞到南墙上，就连自己也做不成了。
-全文完-
▷ 进入薄云残雪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