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朝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长发飘飘的美女。我那只开门的手，愣愣地停在了半空中，像广播体操的某个动作一样，上不去，下不来。

“杜川？”美女开口了，说的似乎是一个人的名字。她在叫谁？

“你不是杜川吗？”她看着我，显然是在问我。

“你认错人了，我叫宋朝。”我一本正经地给她纠正。可是奇怪，她认错了人，为什么会找到我家里？

美女笑了。“哦，宋朝……不好意思，我是来给你送钥匙的。”　

她的笑容似曾相识，可我肯定没见过她。她手里那串钥匙，也似曾相识——不，那就是我的。

昨天带女儿在小区里玩时，我把这串钥匙藏在了草丛里，想找的时候，却怎么也找不到了。

“怎么不请我进去坐坐？”美女还挺自来熟的，熟得令我尴尬。　

“谁呀？”厨房里传来老婆的问话。

我慌乱地关上门，对老婆撒了个谎：“订报纸的。”　

“不是已经订过一份了吗？”

“是啊，所以我让他走了。”

我不擅长对女人撒谎，但是，谎言往往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萧寒竹

那个叫宋朝的家伙，又一次从我楼下经过。随手拿起两块饼干，顺着窗口扔了下去。

“谁呀？”这家伙果然抬头了，每一个器官都带着愤怒。

“人家跟你打招呼呢，不喜欢吗？”看起来，他是不大喜欢，脸上一丝笑容都没有。

我告诉他：“你很像一个人。”

他这回笑了：“不仅仅是像吧？我本来就是一个‘人’，你没发现吗？”

这是他仅有的一点可怜的幽默。随即又认真起来：“像谁呀？”

“不告诉你！”我快速关上窗子，给他留了个悬念，就像那天他把我关在门外一样。

宋朝

又在草坪上碰到了那个美女。她就住在我对面楼，叫萧寒竹，很好听的名字，名如其人。

她告诉我，她家的灯坏了，现在是晚上，她只能叫我过去帮个忙。

跟在她身后走进她的屋子，里面却是灯火通明。

“你家哪个灯坏了？”我一个房间一个房间地试着灯，每一盏都很亮。我有一种被愚弄的感觉。

“哪个灯也没坏，想你了，找个借口看看你都不行吗？”萧寒竹说话时，喜欢配以轻佻的眼神，这让我很难受。

我想起我的老婆，那个典型的良家妇女。想起她，我对萧寒竹立刻义正严辞起来：“你别这样和我说话，我不认识你。”

“可我总觉得你像一个人，越看越像。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多看你几眼。”

萧寒竹整理了一下零乱的头发，长发顺着她的瓜子脸滑下去，像瀑布似的，很清爽的感觉。她还扭动了一下细小的腰肢，这种妩媚，我似乎在哪里见过。这大概是美女们的习惯动作。

萧寒竹把头靠上来的时候，我鬼使神差地抚摩了她的头发，恍惚间，竟有些心猿意马。

我喜欢长头发的女人，而老婆坚持不肯为我留，她说短发好洗，还精神。

萧寒竹

或许是天意吧，在我刚刚忘记杜川的时候，就出现了与他长得这么像的人，而且和我住在同一个小区。可惜，这个宋朝一点都不喜欢我。

我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他，那天在草坪上，我是有意把他的钥匙拿走的。钥匙链是一个小男孩，杜川以前就用过这种中国娃娃的钥匙链，我还有个情侣的。

可是，杜川不是早就死了吗？

5年前，杜川是我的恋人。他是个孤儿，英俊的眉宇间，总是纠结着化解不开的忧郁，让人看了特别心疼。

杜川没有钱，而我的父亲已经为我安排好出国留学，让我利用这个机会把杜川甩掉，免得他将来吃我们家的软饭。杜川找我的父亲谈判，不知道谈了什么，反正，几天之后，父亲告诉我，杜川出车祸死了。

我一直在怀疑，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我怀疑是父亲故意制造的车祸，可我不能控告自己的父亲。

宋朝

老婆从床底下拽出一件内衣，红色的，很性感，很漂亮。

“这是谁的？”老婆拈着内衣，语调充满了狐疑。

“这是……这不是你的吗？”我永远搞不懂老婆有多少件内衣，难道她自己也忘了？

老婆把那件内衣举到灯下仔细地研究着。“不对，我从来没穿过这样的内衣，而且尺寸也不一样。”

“哦，那是我准备送给你的，放在床底下，忘了。”我又撒了个谎，希望能像上次一样顺利瞒过她。

可老婆还是不信：“这内衣不像新的啊！还有香水味呢。好不容易送我样东西，还送二手的？说吧，有没有女人来过？”

“我发誓，真的没有！”这次，我不是撒谎。我每天的任务就是在家哄女儿，哪有什么工夫找女人？

老婆把内衣扔到我脸上，碰了我一鼻子灰。“人家说‘交个男朋友，不如养条狗’，我看正牌老公也不比一条狗好多少！你给我滚，我犯不着养你个败类！”

这么冷的夜里，我能去哪儿？流浪狗还可以找个天桥，我身上一分钱没有，连个天桥都找不到。

去找萧寒竹？对了，我的钥匙还在她那儿！

萧寒竹

我是眼看着宋朝一步一步朝我家的方向走过来的，他的垂头丧气，正在我意料之中。

“我就知道你会来的！”我对他的到来表示热烈的欢迎。　

他一点都不友好，抓住我的头发，凶巴巴的：“你到底想干什么？”

他这样可不像杜川，杜川从没对我这么凶过。我甩甩头，故意让头发划过他的脸。我知道他喜欢我的头发，非常喜欢。

“我只不过跟你玩了个小小的游戏，我喜欢你。”我把无辜的眼神抛向他。

“我不需要你喜欢！就因为你，就因为你，我无家可归了！”眼前这个男人，不知道为什么会愤怒成这样。

他呆呆地看着我的脸，环住了我洁白的脖子。我闭上了眼睛，我想，他终于要吻我了。　

宋朝

我不知道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我不认识这个女人，可她为什么偏偏抓住我不放？到底要怎么样，才能结束这种纠缠？

思考这个问题的时候，我的手正掐着她的脖子。我忽然想出了结束的办法。

直到确定她再也活不过来了，我才松开手。

“杜川，对不起……”　萧寒竹安静地闭上了眼睛，瘫倒在我怀里。

杜川？我是第二次听她提起这个名字。杜川到底是谁？

那次车祸之后，我好像忘记了很多事情。只记得醒过来的时候，我傻呵呵地问别人：“我这是在哪里？”

人家开玩笑说：“在宋朝！”

我顺便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叫宋朝。

萧寒竹

杜川的手箍在我脖子上，越箍越紧，直到我停止呼吸。

杜川，我今生欠你的情，所以死在你手上。

杜川，对不起，我不能再爱你了。

只是，我至死也不明白，你为什么改了名字，而且坚决不认我。

可你眉心的黑痣告诉我，你就是杜川。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