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栓进城打工,小俊送他。小栓和小俊已经订婚了,还没扯结婚证。小栓说,等打工攒够了钱,回村盖三间大瓦房,风风光光把你娶回家。小俊不说话,拿眼睛剜他,剜得小栓心里痒痒的,柔柔的。
小栓娘不放心儿子,也要送。小栓不想让娘送,娘说不远送,送到村口就回转。到了村口,小栓说,娘,你回吧。娘说,再往前走走,走到前面老榆树就回。小栓看一眼小俊,小俊别过脸偷着笑。到了老榆树,小栓说,娘你快回吧,爹在家等得老着急。娘说,他着啥急哩,俺一大活人,还丢了不成?小栓心里埋怨娘,又不好明说。娘接着往前送,一程一程一直送到县城汽车站。
小栓说,娘,到了,你赶紧回吧。娘说,到也到了,俺索性送你上车,心里也落稳。小栓气冲冲地说,我这大的人了,还送啥送!庄户人,就是麻烦!娘气了,背转身抹眼泪,说还没进城哩,就嫌娘庄户人了。小栓心软了,说好好好,你送,你送吧。我买票去。小栓买了最近一班车票,给娘看,对娘说,娘,人家车站有规定,不让往里送,你快回吧。小栓娘看人家都在检票了,怕耽误儿子,说那好,我和小俊就回了。你去可得注意身子,不要泼命干,早点儿捎个信儿回来。俊呀,咱回。小栓说,小俊还帮我拎包呢,你先回吧。娘说,我等小俊一起回。小栓急了,等啥哩等,我就不能和小俊说两句话!娘看小栓急了,才恋恋不舍地说,那我就先回了。小栓说,回吧回吧。看娘的背影消失了,他才长长舒了一口气,转身把票退了。小俊说,你咋把票退了,不走了?小栓说,走哩,五点半最后一班车,我坐那班车走。小俊说,这老长时间,咱干啥去。小栓说,不长不长,跟你在一起,时间过的老快。小俊细碎的牙齿咬住嘴唇,乐了。
小栓拉着小俊,出了车站。录像厅放录像,有人招呼他俩进去,说循环播放,只要五元钱。小栓说,俊,要不,咱进去看看?小俊说,五块钱呢,烧得你!小栓说,我就是想进去,能搂着你看,多美气!小栓脸上满是向往的神情。小俊说,算啦,等你挣到钱再说,别挣钱的本事没学到,花钱的本事倒学下了。小栓生气了,撂下小俊,自己犟头犟脑往前走。小俊在后面喊,小栓哥,那你走吧,我自个儿回去了。
小栓听到喊声,立即停下来,等小俊。俩人沿着河滨路慢慢走,阳春三月,树叶绿了,杏花开了。垂柳下的椅子上,坐着老年人,也有青年人。年轻的恋人们勾肩搭背的,亲嘴的声音搅得小栓心底翻江倒海。小栓站住,定定看小俊,眼光火辣辣的。小俊说,你咋啦?怪吓人!小栓说,我心里可想亲你。小俊脸红了,你还没到城里呢,咋就学坏了,想啥呢!掉转头往回走,小栓跟后面喊,小俊,你别跑,我不亲,我不亲你还不成吗?他越喊,小俊跑得越快……
下午,俩人回到汽车站。小俊说,你走吧,我回了?小栓一把薅住她说,才四点钟,老早呢,咱到茶座坐坐?小栓心里想,临走之前一定要搂住她,亲她一下。小俊说,老贵,不去!小栓不管她去不去,攥住她的手腕,强行拖进去。刚坐定,突然有人喊叫:“哎哎,小栓!小栓!”小栓循着喊声望去,是邻村的二柱,俩人是同学,关系好着哩。小栓心里很窝火,心想办个事儿咋这么不顺当呢?碍于面子,他又不好不理人家。二柱把他俩叫到一起喝茶,二柱也是出去打工,和栓子去的是同一个城市,也是五点半的车票。二柱说,那啥,这是嫂子吧,挺俊的。小俊一下绯红了脸。小栓说,你甭嫂子嫂子的,人家还是大闺女呢!二柱不明白小栓火气咋这么大,说,小栓,你没咋吧?小栓没好气地说,没咋!小俊对小栓说,和你同学在这等吧,我回了。小栓气呼呼地说,回就回吧。看小俊走出去,二柱说,小栓,你傻呀,咋不送送人家。
小栓跑出去,喊住小俊。小俊说,就你心里那点破事儿,我明镜似的。小栓啥也不说,握住小俊的手。小俊挣了一下,没挣脱,就不再挣。小俊手心汗津津的,很柔软很温润。小俊拉着小栓往前走,小栓脑袋晕忽忽的,跟她走。走到僻静处,小俊停下,踮起脚尖,搂住小栓的脖子,轻轻亲了一下小栓的脸。小栓猛地搂住小俊,搂得很紧。小俊感到快被楼断气了,她也不动,任小栓楼。
小俊看见头顶一片洁白的云朵在悠悠荡荡地飘呀飘……
回到茶座,二柱已经把帐结了。看小栓脸上红扑扑的,二柱说,哈,小栓,你犯桃花运了!小栓这次没有生气,若有所思地说,咱庄户人进城打工,就是走西口呢。
茶室放的音乐,正是现代版《走西口》的旋律……
小俊并没有走远,她悄悄跟着小栓,看着小栓进站,眼神痴痴的。
-全文完-
▷ 进入忧郁老人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