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一路走来，沉淀了很多的记忆，美好与忧伤的。忙碌的生活往往让我们忘却了回忆，以为我们能轻松地拂袖而过。只是突然在某个角落响起某支歌，而这支歌带着岁月的芬芳，穿越时空，扑面而来，我们就只有怔怔地站在岁月的路口，等待着记忆如泉涌。

一、军港之夜

第一次学唱这首歌，还是在小学。那时我有个年轻漂亮的音乐老师。不仅漂亮，唱出的歌犹如黄莺一般婉转迷人。至今我没忘了她红润的脸蛋，她的两条粗黑的发辫，以及她甜美的嗓音。

“军港的夜啊静悄悄，海浪把战舰轻轻地摇。年轻的水兵头枕着波涛，睡梦中露出甜美的微笑。海风你轻轻地吹，海浪你轻轻地摇。水兵远航多么辛劳。”

十来岁的我昨天还在唱“两只老虎”，今天就唱“军港之夜”，自然不懂得歌中的深意，只知道跟着老师的手势，听着老师的节拍，应和着。但却深深喜欢上了“海风轻轻吹，海浪轻轻摇”，于是拖着个大书包，顶着“冲天炮”，上学的路上唱，放学的路上唱，不厌其烦。其实我不知道海风是怎么吹的，我也不知道海浪是怎么摇的？因为我们单位依傍着一座茶山，学校就建在茶山中间，而教学楼就从茶山的底下挖上来。音乐教室在一楼，像现在的地下室。每次去上音乐课，都要爬下一个长而陡的楼梯，课毕了，又要沿着长长的楼梯爬上来。我从小沐在山风里，沐在茶浪间。只以为世上所有的风都有着茶花般的清香。不知道海风到底什么滋味？不知道海浪到底离我有多远？但幼小的心灵却对海有着一种莫名的悸动，想着总会有一天我会到海边唱这首歌吧。

多年后，长大了的我，终于有机会到海边吹风，当一股咸咸的味道，聚涌到面前，吸进心肺时，我突然想起多年前的这首歌，这首带着儿时梦想与期望的歌。只是教唱的美丽女老师已不知道踪迹，苏小明也容颜已老，青春不再。因为弹指间，岁月已溜过二十五年。

二、射雕英雄传

依稀往梦似曾见

心内波澜现

抛开世事断愁怨

相伴到天边

过一个暑假就进了初三，矿山的孩子总比农村的孩子多一份优越感，高中是定点了的，成绩稍好，就可以上建材系统的中专院校。总之，我们不愁升学，所以我们有大把大把的时间可以奢侈。那时，电视还是稀罕物，哪家能有黑白电视机，即使只有十四寸，每晚他家也必是宾客满门。

那一年常德电视台试播，对常德人来说可是件大事，节目很单调，也没什么广告。但我只要有机会就跑到有电视的同学家中，如喝酒一般地看。常德电视台引进的第一部港台剧就是翁美玲，黄日华主演的“射雕英雄传”。每晚播出四集，七点到九点间，万人空巷看射雕。

看惯了大陆片中的生硬面孔，再看射雕，才发现世间人物如此多姿多彩。黄蓉的俏皮机灵，成了我们女孩子效仿的对象。黄蓉头上蓝色或粉红色的发带也如蝴蝶般飞舞在我们的发梢上了。只要哪个女孩儿名字里有个蓉字，我们就叫她“蓉儿”，而那女孩子必是甜甜地应一声，仿佛自己真是剧中的蓉儿了。而主题歌的歌词也被我们用精美的日记本收藏起来。只要有同学来家中玩，必是献宝般地献出来，然后头抵头地分角色轻唱着。

对爱情，我是个迟钝儿。片头的音乐刚起，郭靖的手揽着黄蓉，配上明月，配上精致的音乐，那种浪漫让人心荡神摇。懵懂的内心才像开了个眼，阳光一下子全射进来了似的。才知道世间还有爱情这回事。从前总以为两个人的婚姻就是听从父母安排，原来婚姻之前还有如此美丽的时刻。“射雕”教会了我憧憬爱情。

那时，我就在想，生活中的黄蓉又会有着何等美丽的爱情呢？

我对“射雕”的狂热无以言表，在播出的半个月时间里，每晚我必出现在茶山边杜奶奶的家中。及至播完，我仍意犹未尽，回味又成了我每晚的功课。

可是如何美丽的容颜，如何美丽的荧幕爱情却终究留不住美丽的生命。一年后，传来翁自杀的消息，我听到了，呆了半晌，一个星期都没从一种巨大的失落中拨出来。而这种失落，虽然经过了岁月的洗涤，但仍成为一道淡淡的伤痕留在心底。

二十年过去了，电视剧遍地开花，我们已被芜杂的屏幕弄得无从选择。二十年后又一个暑假，怀旧风从窗外，带着夏日的清凉，毫无商量地飞了进来。八十年代的童年，少年，和青年，无一例外地用各种方法寻找旧时的痕迹。我也在寻找，我在“射雕英雄传”中寻找，于是我每个下午又守着屏幕，等待郭靖对着月亮拉弓，等待在人间已消失的容颜重新绽放，等待真情的对唱重又响在心间。

执着无悔，因为这一切都是我的少年时代。

三、大约在冬季

那些个日子，我长袖善舞。舞出了无忧无虑的青春，青春就是青青的一汪春水。我依然不懂爱情，依然素朴，依然天真。一付素面朝天的模样，在灯光下，或阳光里，舞我的心情。

同宿舍有一个女孩，我们都叫她莲子，因为她的名字里有一个“莲”字。清纯可爱，如莲一般。我们是一样地小巧剔透。一样地爱舞，于是我们相约无论什么晚会，什么节目，我们就一起舞。不管舞姿是多么地笨拙。

九十年代初，齐秦的披头成了女孩子的偶像。那时的女孩，总向往着一份洁白如雪样的爱走到身边，即使爱人离开了，依然会在远方为我祝福。即使回复了孤独，女孩依然会珍重自己。

轻轻的我将离开你请将眼角的泪拭去

漫漫长夜里未来日子里亲爱的你别为我哭泣

前方的路虽然太凄迷请在笑容里为我祝福

虽然迎著风虽然下著雨我在风雨之中念著你

没有你的日子里我会更加珍惜自己

没有我的岁月里你要保重你自己

爱随着齐秦漫不经心的吟唱开遍校园的各个角落。即将分手的时节，轻轻握着他的手，对他说，没有你的日子我会更加珍惜自己，没有我的岁月你要保重自己。于是整个世界似乎都只属于他们。

在飘着雪花的歌里，我和莲子，搅动着冬天的情怀，轻轻漫舞在众多的目光里，没有丝毫的惧怕。

那时曾经去灌溪乡，为朋友排演节目，然后和莲子，和朋友一起登上太阳山，在山顶的坪里，一片春阳里，我们又舞起“大约在冬季”。以为那种岁月就是永远了，因为心里早已被春阳溢满。

莲子后来恋爱了，是那年的冬季。恋爱却没有歌里那样的轻松。深夜，一脸的醉意回来，然后大声叫着男孩的名字，大声地哭。第二年又一个雪花飞舞的时节，莲子告诉我，男孩已在她的生命中走远了。我无从安慰，那时我真想说：莲子，我们再舞一曲，好吗？什么都忘掉，像雪落地上，就化无痕。

伴这支歌一起，我走过最后一段求学生涯。

四、哭砂

你是我最苦涩的等待，让我欢喜又害怕未来。风吹来的沙，穿过所有的记忆，谁不知道我在等你。

等你，等在岁月的路口。等你，等着那个城市的叶黄叶落。我的青春告诉你，我曾经来过。这首歌告诉你，我曾经停留过。我害怕去追究在你的心中是否还有我的痕迹。不经意地让一段生命飘落在你的上空。

灯火阑珊时我们执手相握，舞过一段默默的情怀，我们什么也没说过，因为距离使我们成为遥远的风景。

所有该放的我们都放了，唯一放不了的就是一支歌在心底驻留，没有消失的印迹。

一支歌带着永远的清香，像桂花落啊落，落满衣襟。

月光照床前，我就想你，想你在远方还好吗？想你的青春在十年后有什么样的沧凉或是什么样的欣喜？想你的梦里还会有我吗？梦里的我又会有什么样的模样？想你曾在月色底下牵我的手，想你曾在雨天揽住我的肩，想你丢在我心里的那一方绢，印着你的笑脸。

哭砂，但我不会哭，因为我知道无论什么美丽都不可能永恒。

哭砂，但我不会哭，留住眼泪，给多年后摇椅里的我，那时我会慢慢摇，摇回忆，再掬一把沧凉的湿润。

哭砂，但我不会哭。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