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中华人民共和国五十七年三月十一日，就是全国各大报纸杂志头版头条、世界各个网络显著位置一齐报道正在海牙前南战犯刑庭受审的前南联盟总统米洛舍维奇已经死亡的消息的那一天，我独在网络上漫游，遇见萨达姆君，前来问我道，“先生可曾想为米洛舍维奇君写一点文字什么没有？”我说“想的”。他就正告我，“先生想写就赶快写罢；米洛舍维奇君生前就没看到先生的文章。趁俺现在还活着，没被老美那些龟孙子整死，说不定还可以借此拉一些支持的人气呢。还有啊，老米君就是我今后的前车呢，到时候也拜托先生写一点好么？”

这是我知道的，凡我所发表的文章，大概是因为往往强烈谴责老美轰炸前南斯拉夫、轰炸我国大使馆之故罢，在西方的传播一向就甚为寥落，甚至在一些论坛上还屡屡被禁止发言；凡世界之弱小国家，无不慑于穿一条裤子的美日同盟、美欧同盟，低首顺眉；然而在这样的国际艰难环境中，毅然举起反美大旗的、不屈服于强盗淫威的、还奋起反击的就有他。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这虽然于死者毫不相干，但在生者，却大抵只能如此而已。倘使我能够相信真有所谓“在天之灵”，那自然可以得到更大的安慰，——但是，现在，却只能如此而已。

可是我实在无话可说。我只觉得所住的并非人间。南联盟壮士的血，洋溢在我的周围，使我艰于呼吸视听，那里还能有什么言语？长歌当哭，是必须在痛定之后的。而此后西方所谓学者文人外长的粉饰掩盖的阴险的论调，说什么海牙法庭宣告了平民可以告倒总统，欧盟负责外交与安全政策的官员索拉纳称，南斯拉夫前总统米洛舍维奇今天在海牙监狱死亡，但是，这将有助于塞尔维亚更加坚定地迈向未来。尤使我觉得悲哀。我已经出离愤怒了。我将深味这非人间的浓黑的悲凉；以我的最大哀痛显示于非人间，使它们快意于我的苦痛，就将这作为后死者的菲薄的祭品，奉献于逝者的灵前。

二

真的猛士，敢于直面西方列强的围堵，敢于正视世界警察的轰炸。这是怎样的不屈者和坚强者？然而造化又常常为庸人设计，以时间的流驶，来洗涤旧迹，仅使留下白色的恐怖和偷偷摸摸的悲哀。在这白色的恐怖和偷偷摸摸的悲哀中，又给人暂得偷生，维持着这似人非人的世界。我不知道这样的世界何时是一个尽头！

我们还在这样的世上活着，我们还在遭受着美国支持的台独势力的抬头，我们还在面对着小日本东海上的虎视眈眈，还有南海问题，东海问题，第一道岛链的封锁；朝核问题，伊核问题；能源问题，贸易问题；我也早觉得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离三月十一日也已有两天，忘却的救主快要降临了罢，我正有写一点东西的必要了。

三

前南斯拉夫被轰炸的死难者无数，在那些幸存者之中，米洛舍维奇君是我最早先佩服的国家领导人。这样的小国家的总统，理应顺着大国的意志，对来自西方多个国家的制裁，俯首贴耳，我向来这样想，这样说，现在却觉得有些踌躇了，我应该对他奉献我的悲哀与尊敬。他绝对不是“苟活到现在的我”认为的那种总统，是为了反对强权干涉主权而死的唯一的杰出的国家总统！

他走了，没有再次向他的塞尔维亚兄弟道别。在敌人和西方人的眼里，米洛舍维奇是恶魔是罪犯；在他的人民和前南联盟的一些支持者眼里，米洛舍维奇则是个英雄。从科索沃到代顿，从贝尔格莱德到海牙，无论是面对北约的导弹还是国际法庭的审判，这个塞尔维亚人没有屈服过。与对他做正面或负面的评价相比，大家都承认一个事实，米洛舍维奇是南斯拉夫继铁托之后的第二位强人，不同的是，铁托以铁腕缔造巩固了南斯拉夫，米洛舍维奇则以铁腕加速了这个巴尔干大国的瓦解。但无论结局怎样，两个人的生命都被称为悲剧，这是他们个人的悲剧，也是一个国家曾经的悲剧。

他的姓名第一次为我所见，是在那年前南斯拉夫的动乱，许多中国人依然对1999年的科索沃战争记忆犹新，这是因为那年5月8日发生的中国驻　南联盟大使馆被炸事件让人刻骨铭心。时间在流逝，历史留给我们的疑点却并不能悉数厘清，但人们总是希望能够近距离地接触“历史真相”。　科索沃战争后不久，塞尔维亚政府的一位官员说，美国人一直在跟南联盟军队的人接触，并威胁他们说：“（我们）将把战犯名单上的人数增至600人，因此你要么告诉我什么时候背叛你的上司，要么你就去海牙（接受审判）。”美国一位情报官员证实，美国情报人员一直在寻找能够把米洛舍维奇搞垮的变节者。

在进行政治战的同时，以美国为首的西方国家还强化对南联盟的经济制裁。在1999年7月通过的《东南欧稳定公约》中，南联盟一个美元的援助也未能得到。此外，还以是否支持米氏政权为标准，将南企业分别列入黑名单和白名单，上了黑名单的南企业将无法与欧盟国家企业进行业务往来。

直到这件事情越来越不可收拾之后，才有人指着电视上一个总统模样的人告诉我，说：这就是米洛舍维奇。其时我才能将姓名和实体联合起来，心中却暗自诧异。我平素想，能够不为强势所屈，反抗一广有羽翼的超级大国的小国总统，无论如何，总该是有些桀骜锋利的，但他却常常自信着，态度很强硬。待到美国支持的反对派越来越猖獗，甚至在大选中就要获胜之后，他才控制不了局势；于是在那些时间里，在报纸上见到米洛舍维奇的回数就较多了，也还是始终强硬着，态度很从容。待到10月5日，反对党组织的大规模冲击议会行动，最终以南特种部队“红色贝雷帽”的倒戈、南军方“不干涉民主化进程”而告结束。米洛舍维奇失去了总统的宝座。2001年4月1日，米洛舍维奇被逮捕，后被送往海牙前南战犯法庭受审。而在前南斯拉夫恢复旧观，往日的手下以为大势已去，准备纷纷倒戈的时候，我才见他虑及国家前途，黯然至于泣下，成为阶下之囚。此后似乎就不相见。总之，在我的记忆上，那一次就是永别了。

四

我在十一日晚间新闻中，才知道米洛舍维奇确已经逝世的事；马上上网查询便得到事实噩耗，说什么的都有，中毒死亡：律师声称米洛舍维奇死前怀疑自己中毒；政治谋杀：法庭证人称米洛舍维奇之死是政治谋杀；自然死亡：监狱医疗负责人证实其属自然死亡；是否自杀：海牙法庭发言人　辩护律师称不是自杀　；首席检察官称不排除自杀可能　；而米洛舍维奇之死，对于我来说，竟至于颇为意外。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西方人的，因为他们经常动辄已自由民主为幌子，对其他国家的人权问题横加指责，然而我还不料，也不信一个好端端的国家总统，在监狱里过着天堂一般的日子，况且身体也壮壮的好得很。始终自信着的坚定的米洛舍为奇君，曾经那样从容面对法庭的责问和证人的对质，更何至于无端在死了呢？　

然而即日证明是事实了，作证的便是他自己的尸骸。而且又证明着这不但是真切确凿，简直是虐杀，因为至今为止4年多了还没有罪名成立。

他走了，没有再次向他的塞尔维亚兄弟道别。在敌人和西方人的眼里，米洛舍维奇是恶魔是罪犯；在他的人民和前南联盟的一些支持者眼里，米洛舍维奇则是个英雄。从科索沃到代顿，从贝尔格莱德到海牙，无论是面对北约的导弹还是国际法庭的审判，这个塞尔维亚人没有屈服过。与对他做正面或负面的评价相比，大家都承认一个事实，米洛舍维奇是南斯拉夫继铁托之后的第二位强人，不同的是，铁托以铁腕缔造巩固了南斯拉夫，米洛舍维奇则以铁腕加速了这个巴尔干大国的瓦解。但无论结局怎样，两个人的生命都被称为悲剧，这是他们个人的悲剧，也是一个国家曾经的悲剧。

但西方政府就有令，说他是“暴君”！

但接着就有流言，说他是罪有应得的。

惨象，已使我目不忍视了；流言，尤使我耳不忍闻。我还有什么话可说呢？我懂得衰亡民族之所以默无声息的缘由了，我懂得弱小国家对抗强大对手所缺少的强硬资本了。沉默呵，沉默呵！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五

但是，我还有要说的话。

我没有亲见；听说他，米洛舍维奇君，那时是慷慨前往的。自然，败者为寇，稍有人心者，谁也不会料到有这样的结局。但竟在崇尚自由民主的西方政府面前刚强不屈，从法庭上的大义凛然，沉着应答，已是难能可贵，只是没有便死。后来多次开庭，均被一一化解，捍卫尊严赢得喝彩，在南斯拉夫国内，在首都贝尔格莱德中心广场的巨大电视屏幕上，迫于巨大的压力，塞尔维亚政府不得不允许转播了海牙法庭审讯米洛舍维奇的实况。在看到米洛舍维奇的精彩表演之后，许多人不由自主地发出了欢呼和感叹。一些塞尔维亚人表示，米洛舍维奇为自己的国家和他本人赢得了尊严；还有的人认为，即使米洛舍维奇有罪，他也应该在自己的国内受审。此前，在贝尔格莱德中心广场，大约1万多属于米洛舍维奇的支持者在当地议会大厦前举行大规模示威集会，抗议政府将米氏引渡到海牙国际法庭审判，并要求现政府下台，举行新的选举。这是自上星期四米氏被引渡后，所有的抗议活动中规模最大的一次。据塞尔维亚广播电台报道，前南斯拉夫总统米洛舍维奇的夫人，米尔雅娜-马尔科维奇在接受cnn的采访时说，海牙法庭“杀死”了她的丈夫。

始终自信的坚强的米洛舍维奇君确是死掉了，这是真的，有他自己的尸骸为证；一个捍卫民族尊严的米洛舍维奇君死掉了，有报刊杂志为证；一个敢于对抗西方列强的小国总统死掉了，有铺天盖地的网络报道为证；当米洛舍维奇从容地转辗于文明人所发明的飞机枪弹的轰炸攒射中的时候，这是怎样的一个惊心动魄的伟大呵！西方列强的屠戮弱小的伟绩，北约联军的惩创近邻的武功，不幸全被这一缕冤魂抹杀了。

但是霸权主义的杀人者却居然昂起头来，大棒又飞到朝鲜和伊朗，不知道个个脸上有着血污……。

六

时间永是流驶，世界依旧太平，有限的几个生命，在世界是不算什么的，至多，不过供无恶意的闲人以饭后的谈资，或者给有恶意的闲人作“流言”的种子。至于此外的深的意义，我总觉得很寥寥，因为这实在不过是鸡蛋碰石头的游戏。人类的血战前行的历史，正如煤的形成，当时用大量的木材，结果却只是一小块，但鸡蛋碰石头是不在其中的，更何况是鹌鹑蛋。

然而既然有了血痕了，当然不觉要扩大。至少，也当浸渍了种族；同盟，爱人的心，纵使时光流驶，洗成绯红，也会在微漠的悲哀中永存自信的刚强的旧影。伊拉克、伊朗、朝鲜、古巴、巴西，就是一个个站起来的小巨人。陶潜说过，“亲戚或余悲，他人亦已歌，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倘能如此，这也就够了。

七

我已经说过：我向来是不惮以最坏的恶意来推测西方国家人的。但这回却很有几点出于我的意外。一是美帝和欧盟者竟会这样地凶残，一是政客们竟至如此之下劣，一是米洛舍维奇君临难竟能如是之从容自信。

我目睹弱小国家对抗强权，是始于本拉登的，虽然是少数，但看那以身殉命，飞撞大厦的气概，曾经屡次为之感叹。至于这一回米洛舍维奇君对抗强权，虽殒身不恤的事实，则更足为前南斯拉夫人的勇毅，虽遭围追堵截，经济制裁压抑至数十年，而终于没有消亡的明证了。倘要寻求这一次死伤者对于将来的意义，意义就在此罢。

苟活者在淡红的血色中，会依稀看见微茫的希望；真的猛士，将更奋然而前行。

呜呼，我说不出话，但以此记念米洛舍维奇君！

新闻人物：原南联盟总统米洛舍维奇　

联合国前南斯拉夫问题国际刑事法庭11日宣布，目前正在受审的原南联盟总统斯洛博丹·米洛舍维奇当天在荷兰海牙附近的联合国监狱里去世。　

米洛舍维奇1941年8月20日生于塞尔维亚的波扎雷瓦茨市，塞尔维亚族人。他18岁加入南共联盟，1964年毕业于贝尔格莱德大学法律系，1983年步入政坛，当选为南共联盟主[xi]团中央委员。此后，他历任南共联盟贝尔格莱德市委主[xi]、塞尔维亚共产主义者联盟中央委员会主[xi]。1989年，他担任了塞尔维亚共和国主[xi]团主[xi]。　

1990年7月，塞尔维亚共盟改组为塞尔维亚社会党，米洛舍维奇出任主[xi]。在同年12月举行的议会多党制选举中，他当选为塞尔维亚共和国首任总统，1992年12月获连任。1997年7月，他在南联盟大选中当选总统，但在2000年9月的大选中失败。同年11月25日，他再次当选为塞社会党主[xi]。　

2001年1月29日，米洛舍维奇被软禁在家中，4月1日凌晨因涉嫌“滥用职权和合伙犯罪等”被塞尔维亚警方逮捕入狱，6月28日被引渡到前南国际刑庭。　

2002年2月12日，前南国际刑庭正式开庭审理米洛舍维奇一案。他被指控犯有包括战争罪、反人类罪和种族屠杀罪在内的60多项罪行。但米洛舍维奇一直否认对他的所有指控，并宣称前南国际刑庭是非法机构。　

米洛舍维奇患有严重的高血压和心脏病，数年的牢狱生活，使他的健康状况进一步恶化，因此法庭审判曾多次中断。今年2月底，前南国际刑庭拒绝了米洛舍维奇提出的去莫斯科治病的要求。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