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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亲历安徽大包干》嘉州一怪

发表于-2006年03月15日 上午11:35评论-2条

王萍从骨子里讲是不怕徐军贵的。她大大就是军官出身,也经常教她玩枪、开枪,教她“一不怕苦、二不怕死”的革命信条,经常对她讲《红岩》里江姐的坚贞不屈。她兄妹几个从小家教甚严,长成大姑娘后更显得文静秀雅、才貌出众。公社开大会、唱大戏时,她经常主演革命样板戏中的漂亮女主角,如《沙家浜》的阿庆嫂、《红灯记》的李铁梅、《龙江颂》的江水英等。

徐军贵用小恩小惠的办法是征服下了王萍的。王萍特别喜欢听当兵打仗的故事,徐军贵就每个冬夜、穿着绿色军大衣、戴着军绒帽到她家里去围着火炉讲故事。没认识徐军贵之前,王萍家里每夜至少有两个班的英俊小伙子在吹拉弹唱和嬉戏打闹。自从徐大军官来踩地盘以后,村里再也无人敢来雷池一步。渐渐地王萍越来越感到寂寞,越寂寞就越依赖徐军贵。为了彻底驯服王萍这匹“野马”,徐军贵心生一计,想到用讲打仗和死人的办法还是吓唬不了王萍,便想用死人和鬼的故事配道“药方”来吓她。

“你听说过新四军没有?”

“没听说过。”

“新四军就在江那边的泾县云岭大山中,那时候只有9千人,生活很苦。”

“最惨的是新四军撤到江北去,老蒋用计暗暗包围了他们,山上架起机关枪,子弹象暴雨一样扫射他们,还扔手榴弹,炸得他们首尾不是人,肠子挂到树上,心脏落到地上还在蹦。那个战士临死前在哭,娘啊,儿的心没了,好痛噢,儿的肠也没了,没法再吃你做的饭了!”徐军贵虽然是瞎编,但王萍仍听得入迷,一边听一边啧啧的痛惜,女人善良的同情心顿时涌起而且暴露无遗。

“最奇的是,刚才那个战场解放后被人改称‘万人坑’,一到下雨天,那山坳里就枪声大作,哭喊声、冲杀声响成一片,年年如此。”

“噢,那么怪?”

“那些死了的无头无脚无肠的战士变成了无头鬼、无脚鬼,晚上会爬到附近的农户家的窗子外面,用血手伸进去要饭吃,接了饭吃饱后还要头要脚,哭着不肯走开,直到鸡叫才肯离去。”

“啊!妈妈哟!吓死我了!”这一招真灵,吓得从没听过如此恐怖故事的王萍浑身瑟瑟发抖,再也不顾什么后果,一头钻进徐军贵敞开的军大衣里温暖的胸口上……

女人的占有欲也是强烈的。女人的带着独占欲的爱更是绝对排他、甚至变态的。自从那夜徐军贵留宿在王萍家中后,王萍再也不准徐军贵晚上在原来的家中住了,甚至白天中午的午休,也“命令”徐军贵规规矩矩每天按时到她家报到。徐军贵70岁的老娘生病住院,王萍不准他去看望。徐军贵的内裤也是不准随便换,不准他家老婆脱下来洗的,变态的是王萍在他的内裤上和屁股上盖满了粮库的“出库章”,是登记了个数的,每天中午、晚上要清点,如果少了或磨掉了半个公章,徐军贵——徐大将军是要被她罚跪地板,挨耳刮子的,粮库职工就经常听到王站长打徐军官的耳刮子声,还偷看到了王萍清点徐军贵屁股上公章的个数。他们是闭声闭气,不敢笑出声的。听到了也装没有听到,也不敢向外边人传说的,如果被徐军贵知道,不挨一枪才怪,徐军贵开枪伤人可以找两个理由就了事——枪走火或者打麻雀打歪了……。去年夏天一个有大雾的早上,他提着手枪巡猎,抬枪打死了一个头上遮着麻袋、匍匐前进去偷红苕的社员,下午才被人发现枪打死了个大活人,不是野物,查来查去,徐军贵也认了帐,只说了句,没看清楚,当时只当一条野狗开了两枪,走近踢了两脚,呸了口口水,老子骂了他一句:“娘的什么玩艺儿,败了老子的兴致和手气,什么人不做要趴在地上装死狗,再踢他狗日的一脚老子就回家洗手喝酒去了。老子死人堆里爬了多少回出来的,还理你条该死的狗!”社员知道这码事,只好将人掩埋了事。

徐军贵对老母亲还是挺孝顺的。得知老母亲的病是对他气出来的,他也偷偷抽时间送饭送水到公社医院的病床前,居然还下跪向老母亲赔罪,请她一定原谅他的不孝,象当年他一出家门就没想回头,跟着红军就跑了。现在他爱上了另外一个“狐狸精”了,也实在是没办法退下来了。

他对老年人,对小孩也还是爱护和买帐的。有一回他家的三毛与一个小孩打架,他问清了情况,是他家三毛抢人家的蝉儿还打人,他连忙向那家的老奶奶赔理,还冲过去狠狠地抽了三毛一耳光,骂道:“小秃崽子,敢给你革命军人的老子脸上抹黑,小心老子一枪崩了你,死你一个,老子还有十一个毛!有的是火种!不愁没人接老子的班!”吓得这小“高衙内”浑身筛糠,从此后收敛了许多。

王萍也象大多数漂亮女人折磨男人的招数一样,动辄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徐军贵被她天天逼着离婚,那边老婆、几个儿子、舅子、老母亲组成“统一战线”坚决不离!他烦心透了,那边受气,这边挨打,他觉得大男人,革命军人实在太窝囊了,这日子没法过下去了,他头疼的老毛病在北风的吹打下又犯了,用手抠又抠不出脑袋里的那块该死的小弹片来,敲打也不能减轻痛苦,他有时真当着王萍的面用头撞墙,甚至想挥枪自杀。遇到这场景,王萍又吓得给他跪下了,啼泣涟涟地说:“老徐,我也是真心爱你的,也想把终身托负给你,我总不能去做你那十二个七嘴八舌的后妈吧。要开枪你先杀了我吧。都是我不好,说不定前生真是狐狸精啊!”听到这一句,徐军贵火了:“不准你自己这样骂自己,下回别人骂你被老子听到了,老子撕烂了他妈的那张臭嘴,你就生来命中注定是我徐军贵的婆娘,谁敢对你不敬就是对老子不敬,老子一枪崩了他!老子死过无数回,还怕公家枪毙了我?前头那个公社张书记小王八羔子玩弄了你,哪一天老子叫他吃吃老子的皮带‘面条!’连他的长嘴妇一起抽,给你出出气!”

王萍听罢连忙说:“徐哥,算了,人家也挨了处分,撤职调离了。事情过去就算了,再说那时候,我们也还没认识、没相好嘛!”徐军贵想想也有道理。“哼!好,听你的,我的小乖乖。”说完就去逮住王萍的小手,又用另一只大手去轻轻抚摸她的白里透红的瓜子脸,帮她擦拭腮边的泪。徐军贵虽然是军人出身,粗暴鲁莽,但象猛张飞一样也有粗人出细活的时候,这挑逗王萍伺候王萍却有着与王萍的前几位相好的不同的“手艺”和“功夫”,一个是三十如狼,一个是四十如虎,搞得粮库王萍的单身宿舍的小木床白天黑夜“吱吱嗄嗄”地不得清静。这可害苦了左邻右舍的单身青年——刘长河和黄山风。漫漫冬夜太难熬了,徐军贵野猪似的嚎叫,王萍发情的母猫样的浪叫使他们敢怒不敢言。

他们只好每天太阳一偏西就纷纷向王站长请假告辞。听说,公社最近分来一“解放”汽车的男、女青年“下放学生”,长河和山风立刻以“借书”做幌子,到前沿去“侦察”“敌情”。

“下放学生”是货真价实的“知识分子”,是“上山下乡”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来了,是到农村这个广阔的天地里“大有作为”来了。每个村都分到了几个“下放学生”。其实,他们就是一些稚气未脱的少男少女,是一些约莫十八九岁,穿着比较洋气,说话怪腔怪调的青年人。他们一下车也就觉得象哥伦布到了新大陆,见了衣不敝体、蓬头垢面的“土著人”也异常新鲜与兴奋!当然在很土的农村人面前,他们要卖弄他们的‘洋’,他们扎蝴蝶结,穿军大衣,戴军帽,戴主[xi]像章,扎军用皮带,背军用挎包和军用棉被,还敢公开女追男、男追女地嬉闹调情,一点也不脸红。而村子里来看热闹的人们脸却发烫了。

长河和山风很快就与知青们混熟了,他们与男青年称兄道弟,其中一个叫陈飞燕的英俊潇洒,文武双全,很讨人喜欢。他俩先稳住男知青,然后伺机向女知青献殷勤。于是,帮她们搭草棚、糊板壁、贴报纸、贴革命样板戏的宣传画,忙得大汗淋漓、屁颠屁颠却笑呵呵的。不久,本地青年也可以与女知青们手挽手、戏逗打闹、打情骂俏了。这样的冬天温暖、鲜活了许多。

觉得冬天很有趣的更是那些娃娃们。

昌发和“花子”是村子里的“孩子王”,他俩象两只猴子一样机灵调皮,玩的花样多,鬼点子多。天气刚刚入冬,他俩就用树棍子扎好了高跷,一大早就踩着高跷到各家小伙伴的家门口高声嚷:“出来玩!出来玩嘛!国强、则根、二毛、毛狗!出来玩嘛!”然后齐声狂喊,喊得大人们睡不好觉,直骂:“扯急筋死的!”。他俩炫耀自制的高跷,显示他们踩高跷的本事。这高跷还真是个好东西,既锻炼了手劲脚劲,又不打湿鞋和裤子,也不怕烂泥、厚厚的雪和冰冻,结冰后他们就把高跷脚削尖一点,可以扎穿冰层而稳当当的走路。木屐可没有高跷实用,小孩不会穿的就不合脚,要崴脚、伤脚,还翻跟斗弄脏衣服,回家要挨大大妈妈的打或骂,真无趣!

风继续“嘘—嘘—嘘”地刮着,一天紧似一天,草房的房檐上雪水顺着流下就结成冰挂了,孩子们叫它“流钉”,戏耍发热了,可以将它取下来当冰糕舔着吃。河里的冰越来越厚了。直到有一天清早,昌发和花子就把凳子,板子抬到冰面上溜冰耍了,周金毛还将婴孩的轿车的四个脚装上滑轮抬到冰面上来,轮流着有人坐车有人推车,在冰面上飞快地“吱吱吱”的飞行,也算是苦难与饥饿中找点乐子,运气好时还可以发现和捡到冻死的鱼和乌龟什么的。人手多时是要拼抢得打架的。江边上抢芦柴和鱼虾就是这样的场景。

临近年关了,每年到这时令,江边村庄的人们都有一个盼头,有一件大事要卖力地去做,这事就是到江边去抢芦柴。公开的抢,合情合理的抢,谁去抢迟了谁活该倒霉。原来江边不是长满了芦苇荡吗?江堤管委会每年组织劳力砍完芦柴后,剩下的枝条和茅草就不要了,这对江边社员、农户来说那可是半年免费的薪柴啊,要为家庭节约多少血汗钱。所以只要一听到江边芦苇荡放开不管了,江边十里八乡的人们就象潮水一样、蜂拥到江边芦苇荡来抢占“地盘”,谁占的地盘越大,谁家的薪柴就越多,然后是手抢,耙子抢,人扛、板车拉、牛车拉,到处人欢牛叫,鸡飞狗跳。男女老少齐上阵,强壮的去抢,老少就看管,或者悄悄地去偷,真正是热闹无比。抢完薪柴抢河鱼,男女老少都下水,有用鱼网网的,有用鱼叉叉的,有手脚并用硬抓的。把吃不完的鱼腌制起来,就是一家人过年的希望,过年的美食,待客的佳肴。这光景,谁不拼命地抢,哪有不发生打架斗殴的?人与人,家与家,队与队,家族与家族每时每刻都会发生群殴。但大家都按照规则打架:男人与男人打,女人与女人抓扯,小孩与小孩嘶咬,一般都不用凶器、不会出人命,既真实自然又滑稽可笑。事情一过,打过架的人还是要点头应答拉亲做友的。所以,每年公家也是不用干预的。打伤了人,还得去伺候,丢人丢工又丢财,也没人情愿这样做。打架只是一种解决“地盘”争执的形式,大多数人还是按亲戚家族、左邻右舍、亲疏远近关系进行协作,划分地盘,忍让随和,不愿辱骂斗殴的。

江边人也只有这时候才感觉到家庭里男人的重要、年青力壮的劳动力和有体力的重要。能吃饭、能干活、有力气、能帮助人被尊为男人的美德。虽然,在县城机械厂上班很紧张,但家宝每年都要在这个时令请假回家抢收薪柴和鱼虾的。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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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简竹
☆ 编辑点评 ☆
简竹点评:

注意保持版面清晰!
期待更好:)

文章评论共[2]个
简竹-评论

段前空两格,使用自动段落编辑:)at:2006年03月15日 中午12:18

嘉州一怪-评论

好。谢谢啊。记得了。at:2006年03月15日 中午1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