认识叶儿的时候是在上高中的时候,她说她的母亲去世后她就是一片叶子了,一片缺少滋润的叶子了。
叶儿不是很漂亮,却也是个耐看的女孩子,圆圆的胖乎乎的脸,平日里总是乐呵呵的样子,只是每逢星期天回校却老是一副凄苦的模样,让人看了心疼。
叶儿很简朴也很聪明。她不舍得买食堂里的菜,星期天回家老是带满满的一罐咸菜,或者泡半根油条汤下饭。我们戏称她快成老油条了。她把省下来的伙食费去买一些绒线,然后在中午或者在夜自修后的路灯下编织毛衣给自己和妹妹。
叶儿也是我们班的数学课代表,她学习刻苦,她说她想逃离让她伤心的家,做一片自由飞翔的叶子。然而她还是高考落榜了,她很伤心,可她没有勇气向她的父亲提出上高复班。考上师范大学是叶儿一生的梦想。
再见到叶儿的时候已经是好几年后了,看见她的时候我差点不敢认她了。
她和她的丈夫在我上班必经的路上开了一家防盗门窗的装潢店。
她那时真象是一片单薄的叶子了,瘦得脸似乎也变长了一点了。她整天在店里忙碌着,用切割机断料,用磨光机打磨,给氩焊的师傅稳定钢管,去外地进材料。她总是穿着那几件便宜的过时了的衣服,然而却常常是干净的。头发也没了年少时的飘逸,因为灰尘太多方便清洗。
她的能干和耐苦在这条街上小有名气,在夏天穿短袖的日子里,我总会看见她胳臂上或手上血红的伤口,是被那些爆裂的切割片飞出划破的。有时也会看见她戴着墨镜遮住刺眼的光线,那是她的眼睛在前一天被氩焊的强光刺伤了,那种伤痛是没有经历过电焊的人是无法想象的,半夜胀痛的时候没有办法可医,只有强忍着,连把眼珠抠出的想法也有。
有时,我也在叶儿的店里坐坐。叶儿告诉我她真的离开了家,因为她爱人的父母不同意儿子去入赘,可她俩又好得分不开,让她的父亲失望了,从而也被父亲赶出了家门。然而她在婆家也难过,因为没有了娘家撑腰,她老受婆婆的气。
叶儿说这些事的时候眼圈红红的,一脸的伤心和对父亲的歉疚。叶儿说,她是一片离开了树枝随风飘的叶子,她想自己变成一棵草,一棵可以扎根的草儿。她想有自己三个人的家,一个容得下温暖亲情的居处,她努力挣钱就是为了能够买得起一套房子。
后来我换了工作,不在那条路走了。
隔了三年再见到叶儿的时候,她们开了一家大理石加工店。那时的叶儿更加瘦了,体重90斤也没有了,风大一点或许也会把她刮走的。可她却整天干着男人的体力活,和工人一起抬一百来斤的石板进行石材切割。满头都是灰蒙蒙的石灰粉,围着一个宽大的橡胶围裙,脚上穿了一双高帮的雨鞋,全身湿漉漉的。
我还从来没有看见过一个这样柔弱的女子这样吃苦。加工场里的石材差不多都是她一个人叫一辆货车来回8小时从宜兴石材市场拉来的。她告诉我她是怎样和石材商讨价还价,显露出一副精悍的样子。
可她那时候还是没有她梦寐以求的房子。她说她现在最大的梦想就是晚上能够轻松地坐在台灯前听她的音乐看她的书写她的日记。她说她现在已经没有了上学时的文雅了,简直象个悍妇了。说话时一副幽怨和无奈的模样。
一次打电话和她联系的时候得知她病了,是和她丈夫吵架的时候,她丈夫的拳头无意中打在了她的腰上,肾出血了。医生叫她住院,她不舍得住院便在租的房子里躺着。我去看她的时候,却见她苍白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甜蜜。她说她累了,好几年就这样劳累着,别人都以为她是坚强的不需要呵护的,其实她的内心是敏感的脆弱的。她不恨她的丈夫,她说她有些喜欢生病的样子,终于有人疼了,有人在那刻当她宝贝了。
叶儿,那时候我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你是一片叶子,一片苦命的叶子,一片需要好好疼爱的叶子。多么希望你早日不再从事如此大的强劳力,多么希望你早日搬进自己心中的房子!
辗转几年,今年在丝绸中等学院进行一年一度的会计培训时又碰到叶儿,我又差点认不出她来了。她已经留了长发,用一根淡蓝色的丝带把发丝松松地束在脑后,一身淡雅的裙装勾勒出她苗条的身材,还有那一脸浅浅的笑容。我还从没有见过叶儿是如此的美丽如此的文雅,感谢上苍叶儿经历了那么多的劳苦却还依然皮肤白净娇嫩,不需粉黛。
叶儿是在前几年里上夜校学的会计知识,如今她已是她丈夫公司里的会计了。她已经实现了她的一个愿望,已经有很多空闲时间听她的音乐看她的书写她的日记了。只是她还没有住进她心中的房子里,然而她已经不再那么焦急了,她的婆婆现在待她很好了,她的父亲也早已接纳了她。
叶儿,这些年来看到劳苦的你有今天的模样真是很欣慰,你终于是一棵草儿了,一棵开着美丽花朵的草儿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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