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杜鹃，彝语称“索玛”，是螺髻山的一绝。每年初春到盛夏，山上的各种杜鹃花由低到高递次开放。低山的爆仗花，在萌茸初绿的春日里绽开，像团团燃烧的火焰在山谷中跳动。接着，半山地带的云南杜鹃、大白杜鹃、圆叶杜鹃、乳黄杜鹃、花杜鹃、大王杜鹃、棕背杜鹃等相继盛开，或红或白，或黄或紫，色艳姿丽，宛如五彩云霞。而高山上的小叶杜鹃则开放于夏末秋初，一丛丛，一片片，恰似给螺髻山头铺就了一层色彩斑斓的锦缎。漫步于杜鹃花海，你恍若进入仙境、如履花毯……

出身在螺髻山麓的索玛是一个具有忧郁气质的女孩子，她生性害羞，多愁善感。她常常躲着家人，独自找偏僻的地方一呆就是几个小时。她特别喜欢流动的东西，诸如泉水、小溪。螺髻山清泉、小溪处处可见，因此，此山成了索玛的天然乐园。每当她来到山上，看见一股股小小的清泉，她就会乐得又蹦又跳，仿佛要和着清泉叮咚的节拍唱歌跳舞似的。有时，她就安静地做坐在小溪边，呆呆地望着水花和旋涡出神。偶尔，小溪里也有游鱼时隐时现，刚刚冒出小脑袋，倏地又远逝而去……也有鸟儿飞到溪边喝水，遇到人，就“扑棱”一声直冲云头。满山遍野的杜鹃花红艳艳地映在水里，使小溪变成了一个斑斓的童话世界。索玛喜欢这所有的一切，她流连在这美丽的世界里，拒绝着尘世的喧嚣，做着自己色彩缤纷的梦。

然而，她也不得不从自己的缤纷世界里走到现实生活中来：父亲是个粗犷和不修边幅的长年在外漂泊的彝家汉子。他面如关公，声如洪钟，精力充沛。他的喜怒哀乐全表现在脸上，而且反复无常，一会儿沮丧忧郁，一会儿又笑逐言开；一会儿和蔼平易，一会儿又暴跳如雷……就像夏日里的天气：刚才还是阳光灿烂，瞬间就乌云密布。他对自己的生活状况十分抱怨，时常把这种抱怨迁怒在自己女儿身上，对索玛总是粗声粗气的。母亲温柔娴静，优雅含蓄，说话轻言细语，做事慢条斯理。她也天生懦弱，对自己的丈的所作所为总是听之任之，逆来顺受。不过，她对女儿的前途倒是考虑得很清楚：她希望自己的孩子能受到高尚的教育，接触高尚的生活方式，将来有一天能出人头地！索玛害怕自己的父亲，她甚至在心理悄悄地祈祷自己的父亲在外的时间多一点，回家的时间少一点。父亲回家跟母亲在一起的时候她就常常莫名其妙的难过，晚上睡觉老做同样的梦：一条污浊不堪的河淌进了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母亲掉进污水里，痛苦地挣扎着……她的父亲在岸上狰狞地笑，任凭污浊的旋涡吞噬着母亲娇小瘦弱的身躯……父亲在家的时候，总和母亲吵吵嚷嚷。索玛不知道他们为什么总是吵，每次都只听见父亲怒不可遏的大声骂，母亲只嘤嘤啜泣。父亲骂完后，就摔门而去，此后就好长一段时间不回家。索玛的心时常被父母搅得心烦意乱。

索玛6岁那年，母亲第一次违反了父亲的意愿，她执意把索玛送进了学校读书！索玛一进学校便强烈地爱上了这里的环境。暗绿色的草坪把校园和幽深、僻静的林荫道隔开。教室宽敞明亮，从教室望外眺望，大片的草坪、灌木丛、树林，尽收眼底，在远望，便是一座座楼房，鳞次栉比。索玛坐在教室里，坐在知识的山冈上，凝神静听，她心理有种奇妙的欲望：一定要爬上知识的山顶，从山顶往下俯瞰，看看究竟是个什么模样。对于她，每一门的知识都像一块未开垦的[ch*]女地，从这里她闻到了一股清新的味儿，沁人心脾，她使劲呼吸着，仿佛呼吸着令人沉醉的空气，那空气是那样的珍贵，那样的无穷无尽。她心中似乎有一阵号角在吹响，号声无比威武雄壮，鼓励她发愤、上进。她尤其沉迷于文学之中，她喜欢语文老师如同银铃一般的声音，喜欢她端庄典雅的举止，她不知不觉地模仿着她心中的偶像。语文老师喜欢诗，她也喜欢诗；语文老师喜欢李商隐，她也喜欢李商隐；语文老师喜欢浪漫，她也喜欢浪漫……每当看见语文老师娟秀而优雅的容貌，索玛心理觉得有一种难以言传的愉悦！她觉得坐在教室里听她上课简直就是一种惬意的享受！为了得到语文老师的青睐，她认真书写每一个汉字，认真朗读每一篇课文，她甚至每天坚持背诵一首李商隐的诗。她见到语文老师的那种幸福满足感日益强烈，甚至回到家里，脑子里也满是她的音容笑貌，而她的乖巧与灵气也很讨语文老师欢心，索玛和语文老师之间产生了一种难以言传的亲密感，她们相处是那样的融洽，和睦。当看见索玛仰起小脸专心致志地听课的时候，语文老师讲得格外的神采飞扬，而索玛一望见她心仪的老师一踏进教室，就立即觉得满屋生辉，精神百倍。在这位博学、温柔、优雅的老师面前，她觉得如同沐浴在春光底下，那醉人的温暖源源不断地注入她的血管。

正当索玛觉得自己和语文老师越来越心心相印的时候，语文老师却骤然离开了她。老师离开的那天，索玛没有去送她。她独自躲在一个角落里垂泪。她觉得自己的世界陡然间坍塌了，她的内心满是沮丧和伤痛，二目无神，呆如木鸡。她似乎觉得所有的人都离她而去，而事实上有一个人在悄悄地关注着她，她就是灵。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