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义务教育就能任意抬高学费吗？

——熊飞骏

我们家乡有一所重点中学，人们习惯称它为第一中学（简称为一中），也是这个县财政投入最大的中学，因为是高级中学，所以不属九年制义务教育的范畴。第一中学每个学期收取学生的书杂费为1000元左右；外加平时收取的“补课费”、“试卷费”、“辅教资料费”、“报刊费”等名目繁多的杂费，学生一个学期的负担接近2000元；全年为4000元。这个城市职工的平均月薪不足500元，也就是说一个高中生每年的学费是父母亲8个月的薪水！这已经是一个普通家庭不堪负荷的负担了，若是有两个孩子同时上高中，这个家庭就要接近破产了。

如果说上面的数据让人触目惊心；下面的一组数据则令人心惊肉跳了。

第一中学根据通常的教学潜力，每年可招收1300多名新生，事实上学校的招生计划也是这样定的。问题是一中在十年前进行“教育改革”时，不合理提高录取分数线，把录取的新生分为“计划生”和“扩招生”两个等次。“计划生”只交纳上面列出的那些书杂费（每学期2000元左右）；“扩招生”除了交纳规定的书杂费外，还得另交纳一至两万元的“建校费”！——一个足以让这个贫困县普通工薪家庭一夜间陷入赤贫的数字！每年招收的“计划生”只有400名左右；“扩招生”的数目则是“计划生”的两倍以上。也就是说一中每年要让这个贫困县900多个家庭刹那间陷入赤贫。这个县满打满算也只有10000个家庭（人口近60万），可第一中学每年就要让其中的十分之一个家庭陷入赤贫。

有一天我去第一中学拜访一位儿时旧友，不经意地谈起该校收费的不合理，没想到他老兄听后大大地不以为然：

“国家规定的是‘九年制义务教育’，高中不在‘义务教育’之列，学费偏高是合情合理的。那些‘扩招生’中考分数不够，拿钱买分数也在情理之中，谁叫他们不考一个好点的成绩呢？再说那些‘扩招生’是他们自个找上门把钱送来的，有时送上门的钱我们还不愿意收哩，就算有不合理的地方，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第一中学是纳税人的钱建立起来的，教师的工资和办公费用大多也是财政拔款，也就是说这所学校是属于国家或纳税人的；不是属于学校领导或老师私有的。既然学校属于公民的共同财产，它拥有多大的教学潜力就应该招多少学生，不应该在‘计划生’之外招收‘扩招生’；更不应该任意压缩‘计划生’的数目，扩大‘扩招生’的数目。高中虽然不属义务教育之列，但公立中学因为享有财政拔款的缘故，属于‘福利教育’的范畴。招生计划和学费不单是校方说了算，还得听取公众的意见并接收全社会的监督。”

“我校虽然是财政拔款，但国家拔的那点钱远远不够开销，不足的那部分钱当然得由学生来出。”

“正因为财政拔款不足，高中才可收取一定数量的学费来填补拔款的空缺。你们学校三个年级共有4000多名学生，按每学期1000元一年2000元的学费计算，就算全是‘计划生’每年也可收取800万元以上的学费，这还不包括同等数量的杂费在内。800万元是多大的一笔数目，你们学校花得完吗？，为何还要每年人为划定900多个‘扩招生’，额外榨取纳税人近1000多万元的巨额财富呢？”

“你这笔帐算起来好象有道理，但你知道这个学校一年得花多少钱吗？校领导每年要吃掉多少钱？小车要跑多少钱？公款旅游又要糟蹋多少钱？管理不善要浪费多少钱？每个领导为了安排亲属和索取“人事贿赂”要进多少无用的闲人，养这些闲人又要花多少钱？按校长书记们那个用钱法，别说一两千万，就是再来一两个亿也一样花得完。”

“你说的这些都属于腐败的范畴，但学生并没有义务为校方的腐败‘买单’。其实你校按规定的教职工人数和规定的办公支出，财政拔款的空缺并不大，只是你校和当权人物以权谋私‘乱进人’和‘乱花钱’，才使财政拔款越来越显得不足。”

“腐败和不合理现象在全国各地各行各业都普遍存在，并非我校所独有，这不是你我解决得了的问题。”

“尽管各行各业都存在腐败和不合理现象，但你校的不合理收费行为也实在过份了点，不是一个贫困县的公民承受得了的。再说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靠不合理创收的学校能培养出什么样的人才？”

“你儿子中考成绩好，是计划招收进来的学生，儿子为你节约了两万元，你应该庆幸才是，为何还替他人操那份冤枉心呢？”

“这可不是操冤枉心，我儿子虽然如愿考上了重点中学，但他以后所处的社会环境直接关系到他的幸福和前途。按你们学校这个作法，他出校后的生存环境还会乐观吗？你知不知道有不少出身于贫困家庭智力偏高本可以上重点中学的学生，因为你校的恶作剧被排除在‘计划生’之外，因交付不起天文数字的“扩招费”而过早辍学，丧失了受较好教育的机会，在社会上走向暴力。在一个充满暴力的社会里书生是最容易被伤害的群体，我儿子虽然能够顺利成为书生一族，但因很多同龄人不能读书的缘故未来充满风险。你们学校的作法是使所有的学生都要付出代价：现在是读不起书的学生付出代价；以后是能够顺利进学堂的学生付出代价，在你们的招生方案里学生没有赢家。你说这样的方案该有多可怕？”

“我们教师在过去一直受到不公正待遇，近几年教师地位提高了，收入也增加了，这本是情理中的事，可全社会好象不依不饶似的，不就是多收几个学费吗？有什么大不了的？中国人不去指责行政官员贪污受贿劳民伤财，却把眼睛死死盯着学校多收的几个小钱，这是国人仇视知识分子的潜意识在作怪，想起来真让人寒心。”

“你这话就有点不讲道理了，说白了是‘偷换概念’。我们谈论的是高学费合不合理的问题；而不是教师和政务官哪个腐败更严重的问题。你说的没错，县长、局长们的问题比你们大得多，但学校是教书育人的地方，校园这块土地应该比其他地方干净些，否则何以教育好我们的下一代，教育可是关系国家民族的千秋大计。如果教师也象那些贪官一样认钱不认人，教师又何以为人师表？这样的教师又会教出什么样的学生？我认为教育职业本身就要求教师严于律己，就象牧师职业必须禁欲一样。如果你认为不公平可以不干老师这一行，想贪污受贿你也可以削尖脑袋往官场钻，但不能玷污学校这块清静之地；就象牧师可以选择‘还俗’但不能选择披着牧师外衣乱搞男女关系一样。至于说到待遇问题，因为教师付出较多，待遇可以比当地的平均薪金高出几个档次，但也不能高出太多。现在这个城市的平均月薪是500元；可一中教师的年收入都在三万以上；班主任则接近五万元，相当于普通市民的10倍！说到教师是知识分子，收入应该和普通人拉开较大的档次，但我也是知识分子，我的职称和文凭还比你高些，劳动量也不比你们小，但我的年薪只有一万元。说到政务官贪污受贿作风糜烂等腐败现象，你们教师难道就没有腐败吗？不合理的高学费本身就是一种最大的腐败，除了校领导任意挥霍学生交纳上来的‘血汗钱’外，你们班主任每年要收受学生多少高档烟酒？要接受学生家长多少次吃请？要额外收取学生多少‘补课费’和‘试卷费’？要摊派多少自己抄编的‘辅教资料’？你知不知道外面传闻一中教师在外包养情人？”

“这不是传闻，而是事实，我校有不少领导老师在外包养情人，还有人生了儿子。”

“养一个情人要花多少钱？现在的教师有钱养情人，说明他们的待遇已经不低了。在中国这个一夫一妻制的传统社会里，养情人的教师还能为人师表吗？这样的老师会教出什么样的学生？现在青少年暴力犯罪直线上升，难道学校和老师就没有责任吗？”

“道理我说不过你，当年你在班是就是有名的铁嘴，总之你今天的话题让人感到沉重，我们还是换个轻松点的话题吧。”

…………

中国经济在近十年可以说是扶摇之上；可教育质量却大踏步后退，最突出的表现就是难以承受的高学费和部分教师的品格下滑及青少年暴力上升。“义务教育”徒有虚名，中小学生收取的学费丝毫体现不出“义务”二字，以至民间部分私立中小学校收取和公立学校同样的学费居然还能够赢利？公立高级中学和大专院校本来是“福利学校”；却被校领导当成“私立学校”来聚敛钱财，收取比“私立学校”还要高的学费。大学的高学费和借“扩招”等名目榨取学生“血汗钱”的现象比高级中学还要严重得多。校方利用大学不属“义务教育”在公民心理上造成的误区（很多公民不知道“福利教育”这个名词，更不知道自己在“福利教育”上也拥有发言权和监督权），任意提高学费和榨取“扩招生”和“专升本生”天文数字的“建校费|”。这些学校都是公立大学，当初是花纳税人的钱建立起来的，现在还都享有财政拔款，都在花纳税人的钱，也就是说这所大学是属于人民的，根本没有权力自行提高学费和巧立名目聚敛钱财，可这些大学多年来都这样作了，校领导可能天真地认为这是他们的“天赋权力”，根本意识不到人民对他们学校拥有发言权和监督权，不合理提高学费是“强j*民意”，和贪污腐败没有什么本质的区别。我这里打一个更通俗点的比方：葛州坝发电站当初是花纳税人的钱建立起来的，现在假设发电站每天可发2000万元的水电，这2000万元是属于中国人民的，不属于发电站工作人员的。所以这2000万元应该交给纳税人管理，然后再由纳税人根据水电站工作人员的绩效付给与贡献相应的工资。每天应该发多少电和水电的价格也应征求并尊重纳税人的意见，而不单是水电站的工作人员说了算。同样的道理，人民建立起来的大学每年招收多少学生和交纳多少学费也应该征求并尊重人民的意见，而不单纯是校方说了算，收取的学费和财政拔款在支出时还要接受人民监督，得向人民报帐。校领导和教职工在教学等属于业务性的问题上有决断权；但财务上的权力是有限的。教职工在学费等财务问题上可以提出建议、申诉或辞职不干；但不能任意提高学费、扩招或乱花学生交上来的钱……西方文明国家的公立大学就是纯福利性的，收取的学费很低，和我们国家公立大学学费有天壤之别。

第一中学向“扩招生“收取大额“建校费”的现象已经延续十多年了，情况一年比一年严重，现在也没有丝毫改变的迹象。“建校费”在我们家乡反响激烈影响深远，且很容易解决，可就是一直得不到解决，不是得不到解决，而是根本没有哪一个权力人物想到要解决这问题。一个造成如此恶劣影响且很容易解决的问题根本没有人想到要去解决，说明我国有相当一部分下级权力机关已经失去了解决社会问题的能力，甚至根本没有想到要去解决社会问题。花纳税人的钱而不干“正事”，这才是未来中国最大的风险所在。

我国大学收取的学费实在太高了，是到了该大幅削减大学学费的时候了。

二00年三月十二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