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冯修碧列为室友,实在有些愧怍,倒不仅仅因为他只是将分得的住房让给了我,主要的是,他曾经是我的领导,其年龄也属长辈之列。
1985年8月,冯修碧从商业局副局长被“贬”到统计局任副局长,据说,在招工时他要求对方出具派出所的年龄证明,对方将年龄改大了,他有唆使之嫌,受了记过处分。
冯修碧总爱异想天开,在商业局时想买下现人民银行的地盘修建商贸大楼,准备了资金和图纸,未果。到统计局,又与当时主持工作的副局长吴宇高谋划修职工宿舍,其时,统计局职工无人住套房,多数还在外租房。他们上下左右,多方磨缠,1986年7月,统计局与农调队联合修建的职工宿舍竣工。在当时的下东风街,算是鹤立鸡群,有人找寻,只说,下东风街最漂亮那幢就是。后来,这房子被四周诞生的高楼围住,加之每套50来平方的面积和不足2·8米高的空间,就显得猥琐不堪了,如一个精瘦的老头,淹没在赶集的人流中。此是后话。
星期一早晨,冯修碧通知我开会,讨论分房。单位职工最关心也是此房如何分,两个单位各6套,统计局职工是11人,不管怎样分,都有5人“等下次”,这下次,就是猴年马月。会议开始,每个人都提出了自己的方案,或按工龄,或按人口,或按职务高低,或按有无住房,或按是否成家。每个方案,都有充足的理由,都将自己包括在其中了。我则主张按在上级业务评比中获奖多少分,但少人附和。会议记录本被我记去一半,整个上午没有结果。
下午会议继续,冯修碧宣布“集中”结果:我们尚未结婚的几人,等下次。第二天,冯修碧却当着大家的面说:“我那套让给张贤春。”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问:“您呢?”。他说:“我暂时有住处。”我连声谢谢。
我搬进了新居,冯修碧则在商业局宿舍底层那两间房子里,又住了15年,一直到退休之后。
冯修碧看到统计局这“衙门”也实在太清了,总想为大家找点钱。1996年下半年,他筹备办无尘粉笔厂,产品只销本县都能赚钱。于是外出考察,购回一套设备,并请一人来具体操办,在他那里吃。过了一段时间,产品质量上不去,又没有了资金,人家提出要工资,各种费用,他只好提议停办,单位损失了1000多元。对机关办不脱钩实体本来就反对的我,在会后说一些风凉话,“什么叫盈利?多报进价,多报费用,少报收入,你要我帐上亏损多少都能办到!”只差说领导们将钱装了腰包。后来,他自己出资筹办猪鬃厂,立项,订购设备,他说成功后再转给单位。谁知,中央紧缩银根,他损失了6000多元。
在经协办退休后的冯修碧,总想发挥余热,为他人做点什么。在别人的指引下,参与“生命科学研究”,修练“中华益智养身功”,据说,不但自己可以强身健体,也可为他人祛病延年。练着练着,他发现这里面迷信成分太重,最为重要的是,不能根治任何病症。他想起岳父六十年代末病危,拿不出600元住院费,是姜新文医生给开了几副中药,他岳父奇迹般地好转,又活了20年,而药钱只用了70元。当时在医药公司工作的他,就时常跟姜医生识药,处方,医病。从政后虽然有些生疏,但醒悟过来,重操旧业,也还算轻车熟路。
近日到冯修碧处,问:“现在您生意这么好,该是赚了不少钱吧?”
他说:“赚钱?我倒没有想过,穿金戴银的人来治病我是要收一点的;碰到贫困人家,先是赊着,几年都拿不出还不是算啦!”他讲了外地来城郊租房赁地种庄稼的一户人家,儿子考入高中,卖尽收获的包谷,交了学费,男的生病请他去治,没有讲价钱多少,一再宽慰人家病好了再说。病治好了,当他得知这家人确实家贫如洗时,说一句“药钱算啦。”后来实在推辞不过,收了人家一只大南瓜。
2001·9·25 香树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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