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那个从大西洋彼岸传来的情人节被中国人接受以后，那个被王母娘娘强行分开的牛郎和织女感到机会来了，他们分别上奏天庭，要求改变过去每年只在七夕准许他们相会的习惯，也要在银河两边过情人节。王母娘娘吸取“9·11”的教训，害怕犯天下有情人的众怒，也在天庭里实行人性化管理，对这对情人的冒犯不仅没有怪罪，而且快速恩准同意。这样，人间的喜鹊可要辛苦了许多，他们只有改变先祖的习惯，一年要有两次前往银河两边搭建鹊桥。今年二月十四那天傍晚，西边的残阳还迟疑着不落。织女坐在银河岸边一块稍平整些的石头上不住劲地吸鼻子，眼前污浊的河水打着旋儿流淌着，废弃的人造卫星在浊流中不住翻滚，几根捅破云层的巨大烟囱冒出的废气激起团团泡沫……来搭桥的喜鹊一只也见不到。织女想，这些年喜鹊来得是越来越少了，去年才来了百十只，稀稀拉拉让人不得不跳跃而过。今年都已黄昏时分，竟连只喜鹊的影子也没有。哼，也不知道对岸的牛郎等没等自己。

其实，织女今年并不想到对岸去。以前老惦记牛郎拉扯着两个孩子不容易，如今孩子们大了，不用挂心。而且牛郎前年承包蟠桃园发了点小财后，对自己的态度也大不如以前，传闻还同前去采桃的仙女有点说不清楚。牛郎虽然发了点财，终究改不了农村人的德性，吃穿用度竟事事模仿当年的财主东家，听说最近盖起三进三出的房舍，青砖门楼抹灰到顶，门前还蹲了石狮子拴了狼狗，又雇了不少长工，自己夜夜要起来到鸡窝前捏鼻子，引得半夜鸡叫。

在织女的记忆中，过去相会曾经是多么美好的夜晚啊，鹊桥上夫妻团圆，桥下河水清浅，人间有无数的女子在星光里乞巧，葡萄架下往往还有小姑娘睁着天真的眼睛仰望……如今，不但牛郎对自己态度冷淡，世间那些把头发染得五颜六色的女孩早已经忘记了他们，晚上不是涌向夜总会蹦迪，就是在电视前看那些虚情假意的言情片。这情人节，不过也罢!

而喜鹊，也一直没来。

牛郎已经吸过几袋烟了，身边银河的阵阵恶臭让人欲呕。其实他也不想到对岸去。这几年织女所在的织锦厂产品大量积压，效益不好，织女所在的车间实行轮岗制，其实同下岗也差不多。由于工作不顺，加之更年期的缘故，织女的脾气越来越让人不能忍受。近年来见了面，总是埋怨这埋怨那，说什么跟你过了一辈子穷光景，现如今裘皮大衣也无一件白金项链也无一条，还不如像别的女工去傍大款呢?还说什么好后悔嫁个没本事，长期两地分居，弄得城不城乡不乡；除此之外，就是反复盘问自己的那点收入……这几年虽说承包了蟠桃园，可那点钱挣得容易吗?这费那税交完了，过年过节，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太上老君齐天大圣哪个不打点到?还有那些天兵天将，日日上门，来了就进园摘桃吃，走时还要拎上一兜。

其实，牛郎也不是不想念妻子。牛郎记得，在人间时，他们是有过一座小院的，院中有几株枣树，墙边种了瓜豆，每当他浇园回来，望见小院上空袅袅炊烟的时候，胸口就有一种说不出的温暖。来到天上后，每当自己在蟠桃园劳动累了，望着满天彩云，就仿佛见到妻子美丽的身影。然而，就如老话说的：爱情使时间流走，时间使爱情溜走。织女毕竟老了，比起鲜花嫩柳般的采桃仙女来，简直就是黄脸婆嘛!又爱唠叨，近年每当情人节或者七夕，总要埋怨自己上床不洗脚、不刷牙等等等。当初你怎么不嫌弃?你卫生，你讲究，还不是下岗女工一个?本来考虑走走太白金星的关系，解决夫妻两地分居问题的，这样还不如不解决。

喜鹊，仍然不见影子。

暮色渐浓，对岸灰茫茫一片。一对儿女是等得焦急。

终于，儿子说话了：“老爸，我看今年的情人节就别聚了，你们见面总是吵，总是吵，为那鸡毛蒜皮的小事吵个没完，烦不烦啊。没看小妹都描眉画目老半天要去参加同学的‘啪屉’呢。”

女儿嘴儿撅起老高，说：“哼!哥哥，这话可是你说的，我想参加同学的‘啪屉’，你还不是要急着去网。上网以来，全宇宙都是你的网友了，你说你泡过不少美眉，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看你的食指老动，那不是习惯性按鼠标又是什么?”

儿子：……

女儿：……

牛郎摆摆手：“都别吵了!都别吵了!鹊桥都搭不成，吵也没用。”

大家都不耐烦了。也是，好好地过什么情人节?

就在他们转身要走的时候，几只小麻雀叽喳着飞来了。却原来，经过这些年乱砍滥伐，人间已经没有森林了，各种鸟类幸存下来的更是为数不多。最后一只老喜鹊死掉的时候，反复叮嘱存活下来的鸟雀一定到银河搭桥，说这座桥象征着最纯洁真挚的爱情。然而人间的鸟类太少了，别说喜雀，麻雀也不多矣。于是，惨淡的星光中，一条由几只麻雀和猫头鹰组成的高低不平的桥梁向对岸延伸开去……

不知明年的情人节给这对情人搭建的是鹊桥，还是雀桥？或许什么也没有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