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北仑河没有名山名水、奇花异草，却也可以赏山听雨，观木闻香，信步闲情，归真田园；从浮世跃入山山水水之中，从喧嚣进入宁静，一分甜蜜，一份安宁，久久萦绕心头。

我总是莫明地烦躁不安，没由来的愤怒，做着几近窒息的重复的梦。我知道，我需要一次远行了，一次精神的放逐，以安抚日渐浮躁的心情，清除满脑子疯长的杂草。于是，在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我们一大家子驱车前往东兴，逆北仑河而上，沿着沿边公路去探访春天，探寻垌中温泉。

北仑河是中越边境线的一部份，两国以河为界，这边飘着五星红旗，河对面飘着一颗星的越南国旗，也是红的。远远望去，河的两岸红旗飘飘，在春光里格外的美丽，让人起敬。这是我的祖国，这是我的家园，国在，家在，山河在，我们才有闲情雅致去春游踏青，寻山访水。

北仑河河水清辙，泛着绿波，一路浅唱低吟绕山而去，去峒中的沿边公路便顺北仑河而修。路边开满了黄的、红的、紫的不知名的野花，在这片绿色天地间无拘无束地绽放、摇曵。因为刚下过一场雨，“远岫出云催薄暮，细风吹雨弄轻阴”，让我忍不住弃车步行，在青山绿水、春风春光中自由呼吸，放歌前行。

只见碧水弯弯恋青山，轻云飘飘绕奇峰，薄雾绵绵锁春光，于是，心便荡漾在这山海、云海、花海、歌海里了。只见风亲、雨吻、鸟飞、虫鸣、树陪、花伴、山望、河守，说不出的惬意，每一个细胞都充满着这空灵的气息，心被放飞的快乐撑得满满的。子曰：“知者喜水，仁者喜山“，此刻，我与山水相亲相融，又何须分辨是智者还是仁者。

天空下起了毛毛细雨，不用打伞，就让这轻灵的雨丝儿吻上发梢、吻上脸庞，似少女温柔、灵巧的手拂过，留下淡淡清香。于是，从山水到草木，从天上到地下，到处都浸透着灵气、妩媚。也分不清是雨还是雾，只见烟雨朦朦中，雾或是雨挟裹着山峦迎面扑来，如梦似幻，待我伸出手想要抓住它们的一瞬间，却见那雾那山狡黠地随着北仑河顽皮地滑走。我只能撒手，我无法握所有的美丽和心爱，我也注定不会成为抵挡不住美丽诱惑，成为撒旦俘虏的浮士德。

雨也只是顽皮地探了探头，便不知飘到何处去捉弄大地了，眼前的青山碧水像水墨画洇润出一种迷朦的美，虽不及桂林山水半分，但也充满着野趣和勃勃生机，也担得起“江作青罗带，山如碧玉簪”这十个字。远处的只剩下天边几抹黛青色的曲线，近处的鲜活地如潮水般涌来，叫人应接不暇。

春雨的脚步还未走远，春光马上透过枝桠，带着湿润的泥土气息、花草的芬芳、萌芽的热情、醉人的音符，扑面而来，你岂能不纵声高歌？再看那“泪染轻匀，犹带彤霞晓露痕”的桃花，雨后半醉欲谢期人扶的梨花，你又怎能不动容？我跑过去摘了一枝粉红的桃花，兴冲冲举着花跑到丈夫跟前，“怕郎猜道，奴面不如花面好。云鬃斜簪，徒要教郎比并看”，随手将花往头上一插，问丈夫人面桃花谁更美？丈夫笑答：雨打桃花，早残了。这只没情调的“老狐狸”。转过身又去问儿子，儿子斜着头认真地看了看，回答道：两个都好看。哼，不愧是“老狐狸”的儿子。管它呢，这花我是戴定了。

花儿最终要属于大地，逃不过“零落成泥辗作尘”的宿命，虽然在飘坠，融于土地的刹那也有无奈、凄凉、悲壮，然而也会有顺乎自然的睿智闪耀其中的。除了花儿，眼前这春枝、春芽、春草，哪一样又能挣脱这个“咒语”？究竟生与死孰因孰果？世间万物以生为必然还是以死为必然？曾经尽情绽放过、燃烧过，又何必在意孰因孰果？

因为时间的关系，丈夫一个劲地催促我们上车继续赶路。重新回到车厢里，无端地憎恨这钢铁之物，硬生生地分隔了人与自然，以车代步的同时，我们遗失了快乐。

车行至半山腰，雾起云涌。先是一点点的薄雾在山林间飘荡，我兴奋地在车上大叫，以为走进了人间仙境。雾雨中有隐约的影子御风而动，纤云轻风托起纷飞的五彩的花瓣，宛若跳动的音符，汇成一首春天的圆舞曲，我的魂灵随着它们濡化成悠悠白云，舍了一切牵挂，在天地间冉冉升腾。

雾愈来愈浓，远山近树渐渐消逝在雾里，能见度不足1米，几乎看不到路。丈夫打开了防雾灯、大灯。车在盘山公路上如牛车一样缓缓而行，稍不留神就有可能掉下山谷。母亲因恐慌开始抱怨，我抱紧儿子一边安慰母亲，一边充当临时导航员，双眼死死地盯着路边的青草、树根。现在只有这些小草可作为行车的参照物了。也不知山有多高，路有多远，我只知道一家老小的性命全在这个方向盘上，我也开始后悔这次远行，都是我没事儿要跑去泡什么温泉，当初丈夫为什么不拒绝我的建议呢。每一分每一秒都成了折磨，连儿子也明白了眼前的危机，安静地躺在我怀里，双手死死地抓着我。我忍不住落泪，我不想让我的儿子过早地去面对生与死孰因孰果的哑谜。我快要室息快要崩溃了，我一如继往地硬撑着，我不敢让丈夫因为我而产生半点分心。

我想，我已经历了一个世纪的等待，终于等来了峰回路转。开始下山了，雾也渐渐散了，我第一次发现下坡路是这样令人欣喜若狂。一家人像做了一场梦一样，大梦初醒时，冷汗淋淋。在生死之间的真空地带，莺飞草长、梨花春事的三月却是那么苍白、沉寂……

我要感激丈夫，是他的镇定带我们走出困境，他不愧是我们这个家的舵手；我也要感激那些野草，因为它们的存在，让我在无助时依着它们的指引，一步一步地走了出来。所以困境并不可怕，只要努力，只要有心，终会有“柳暗花明又一村”的一刻。

庆幸这场大雾并没有影响我们一路的好心情，我们一家子终于平平安安地泡了一天温泉，享受大自然的馈赠的同时尽享天伦之乐。北仓河的春天也将永远鲜活在我的记忆中，我还是趁着离愁别恨还来不及充盈每一个角落时，与这山、这云、这花、这草执手相别，在下一个芳草萋萋、波光潋滟、云绕雾锁的季节驻足流连吧。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