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年我省农村推行一税制，农民的承担的税费较改革前减少了一半，尤其是九年制义务教育学杂费减免的幅度最大。中学生学杂费由人平400多元减少到人均80元，各种以创收为目的的补课一律禁绝。中学生每年交纳的补课费在300元左右，加上400元学杂费，从700元一下子减少到80元，这种一个多么可惊的进步！

一税制给农村带来的喜欢是短暂的，农民还来不及欢呼，我们的教师队伍就以实际行动来对抗学费减免，给一税制朦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刚刚在税费重负下解放出来的农民不久就发现他们的孩子放学时间比先前大为提前，学生回家后也没有作业可做，在中学从未实行过的双休制也得到了不折不扣地执行。不少村办学校连双休日以外的时间也随意给学生放假，就是没放假老师在课堂上讲课的时间也比先前减少了一半。起初部分学生家长以为这种反常现象与“素质教育”这个新鲜名词有关，等到那一年的岁末全县学生“联考”时，农民学生的成绩与没有实行“一税制”的城镇学生相差太大，才意识到这种现象远不是“素质教育”那样简单。

当部分有责任心的学生家长对上述现象提出质疑时，教师回答说学生交纳的学杂费太少，教师的收入比先前大为降低。既然收入减少，他们的工作量也应该减少。至于因此耽误了学生的教育，那是上面的制度出了问题，是社会对教师不公平，不是他们的过错……

那一年的秋天我去一所镇办中学拜访一位儿时旧友，他老兄是初三的班主任，一见面之后就破口大骂上面不了解下情，把教师不当回事，八十元学费能干啥？上面只知减轻农民负担，教他们教书的喝西北风去？中国的基层教育算是彻底完了……

等他老兄发了一通牢骚后，我问他是不是发不出工资。他回答说工资到是能按期发放，只是实际收入比先前减少了近一半。先前教师的收入在镇机关事业单位中算最高的，比镇卫生院职工的收入要高三倍。现在的收入虽然仍比医生高，但差距大大拉近了。办公支出比先前减少得更多，他连粉笔都懒得买了，上课时很少在黑板上写板书，只照着课本对学生讲“天书”。

他老兄提起卫生院，我就想起文教卫生在中国社会历来都是同气连枝，素质和社会地位相差不了多少。上世纪九十年代以前医生的收入和社会地位略高于教师。九十年代以后，教师的社会地位直线上升，成为后来居上的“特权阶层”，收入很快超过医生。尤其是基层乡镇，教师的收入超过医生二至三倍！。

当我对朋友的牢骚提出异议，说“八十元学费”应该足够这所学校教学工作的正常运转，他当即指责我站着说话不腰疼，不知道他们教师的苦……于是我和朋友算了一笔帐：他们班有七十名学生，每个学生的书杂费只要40元，每个学期还有2800元的节余。教师的工资是财政拔款，试卷是学生自己掏钱买，学生宿舍的水电费也是另外收钱，一个班用于学生的支出只有教室的电费、粉笔和老师的笔墨。一个学期的粉笔和笔墨三百元就足够了；教室的电费和更换灯管不会超过500元。合起来800元，还有2000元的余地，全校有一千名学生，加起来有近三万元的节余，怎么可能连买粉笔的钱都没有呢？

朋友说按我这样算帐法，八十元学费够了，但他们学校的浪费很大，每个学期招待费一项支出就不少于五万元，还有不少干勤杂的临时工需要发工资，老师辛苦半年也该有点“奖金”等额外收入……

接着朋友谈到了“补课”，并说上面最大的失策就是强制性取消补课，先前每个主课老师每学期发放的“补课费”就有2000元；加上署假期间的补课费2000元；一年的补课收入在6000元以上！现在上面不准我们给学生补课，教师年收入减少6000元；学生的成绩也直线下降……

我问他老兄“补课”是不是真有必要？课本在正常的学时内完全可以讲完，现在中学补课并不是给学生讲述课本以外的知识，依旧是给学生讲课本。正常情况应该是教师在课常上给学生上新课，节假日和自习时间督促学生写作业和复习强化课本上的知识。现在有些教师为了捞取额外的补课费，规定的学时不给学生上新课，只让学生复习或写作业，只在补课时上新课……你说这样的“补课”是不是该强制性取消？

那天我俩去镇上的一家档次最高的酒店吃午餐，在那里碰上了校长一行人。朋友说这帮人经常来这里吃公款，每年要吃掉十多万元！校长在酒席上一边狂饮大嚼一边发牢骚，说国家不重视教育事业，学费减免后老师的书根本无法教下去，长此下去会耽误下一代，中国的基层教育会走向崩溃……

那天晚上我怎么也无法入睡，就在深夜十二时披衣下床，在校园里漫无目的溜达。这时早已下晚自习了，学生都已进入了梦乡，可我看到有几所教室依旧灯火通明。我以为是用功的学生在开夜车，可透过窗户一看里面一个人也没有。看来这几所教育的电灯要亮整整一个晚上了，这样大的浪费实在不应该发生在学校这样的地方。我正在感叹之余，又听到某个地方传来哗哗的流水声，循着声音前去看个究竟，竟然发现食堂外面的一个口径很大的水龙头在放水。我想可能是某人放水后忘记关上，就上前去旋水龙头，没想到水龙头滑了丝，无论怎么努力也关不上。看来这个水龙头坏了一段时间了，那么大的水昼夜不停往外倾泄，一天该白白流掉多少吨水？换个水龙头需要花费多大的精力？可就是没人管！

我再也睡不着了，整个晚上陷入了沉思：

教师自上世纪九十年代以后，收入和社会地位有了飞跃式的提升，由“臭老九”跃升为“特权阶层”，中国人在承受“行政腐败”和“司法腐败”的折腾后，又要承受“教育腐败”的重压。并且教育腐败的恶果比行政和司法腐败要大得多，行政和司法腐败只影响部分人，教育腐败则使每个家庭都深受其害。中国普通家庭在辛苦劳作和节衣缩食之后，蓦然发现他们的钱都进了学校的钱柜……

教师的“特权”表现在下述几个方面：

一是通过“创收性补课”等手段获取工资以外的额外收入，并且是大额收入。乡镇教师每年的“补课收入”甚至大于与他们同气连枝的医务工作者一年的工资。

二是以“勤工俭学”为名把学生作为“无价劳动力|，无偿占有学生的劳动成果。

三是向学生强制性推销各种垃圾式辅教资料，从学生口袋里捞钱。

四是利用排座位等手段向学生家长索取高档烟酒等礼品。

五是在新式工资取消奖金的情况下，仍能利用学生邀纳的高学费巧立名目发放大额奖金。

…………

中国广大农村推行农税改革后，针锋相对大幅度减少了九年制义务教育学生的书杂费，对“补课”和“计划外辅教资料”也设置了诸多限制，学生的负担也因此大为减轻。作为“人类灵魂的工程师”，教师应该抱着一种积极的心态来适应改革后的形势，通过压缩不合理开支和减少浪费来缩减支出。至于属于“特权部分”的收益受到损害，教师应清醒地认识到那部分超额收入本来就是不合理的，收回去属情理之中，不追究过去已经算是宽大了。就算通过最大限度压缩开支和减少浪费仍入不敷出（发生这种情况的可能性不大），也因该通过向上面反映情况增加教育投入，不应该对抗上面减轻农民负担的“亲民善政”，这是通过多少人的努力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后才争取到的善政啊！我们的教师在农税改革前也曾慷慨激昂地呼吁中央要减轻农民负担，可等到改革损害到他们的“特权利益”时，他们又象中风狂走般地奔走呼号，不择手段地抵制这项亘古以来最积极的善政，不惜采取与教师的职业道德相砥触的作法，用耽误下一代的方式来发泄自己的不满……

其实教师抵制学费减免是没有道理的：

一是过去的学费太高，远远超过书杂费和正常办公去出，减免学费应该且必须。九年制教育是义务的，中国因为属发展中国家，不能象西方文明国家那样全部减免学费且免费给中学生供给午餐和校服；应该收取一定数量的学费来弥补财政拔款的不足，但收取的学费要适度，超出一定的数量就会给关系国家千秋大计的教育事业造成极大的伤害。过去的学费高到这样的程度：不少民间私立中小学校收取和公立学校一样甚至更少的学费，在保证教育质量不低于公立学校的情况下居然能够赢利！私立学校除了办公支出外，还要支付教师的工资。公立学校教师的工资是财政拔款，办公费用也拔了一部分，居然收取和私立中小学校一样甚至更高的学费，你说荒唐不荒唐？超额收取的学费干什么去了？学费是不是该大幅度减少？

二是教师在学费减免后的收入虽然较先前大为减少，但教师的“正常收入”并没有受到损害，减少的部分属于“特权收入”。“特权属入”都是不合理的，取消这部分收入属情理之中。教师在学费减免后的薪水在白领阶层中仍位于前列，仍高于与他们同气连枝的医务工作者的收入，所以心理上没有什么不平衡的。

三是农税收革后收到的学费如果合理应用，维持中小学校的正常教学运转仍绰绰有余，并不是象某些教师说的那样连买粉笔的钱都不够！

教师抵制学费减免的现象映射了一个带普遍性的社会问题：一个人或一个集团一旦长时间享有某一特权，就会在思维上形成“特权误区”，好象那部分特权是他们与生俱来的天赋权力，任何削减或剥夺这项特权的尝试都会招致他们的激烈对抗。按理他们享受那些特权是不合理的，不但应该剥夺；还应该追回过去享受特权期间得到的不合理收益。可“特权集团”很少拥有这样清醒的头脑，为了维护自己的“特权”不但不怿手段，而且振振有词。

我是一个公务员，名义上是人民公仆，实则属于“特权阶层”，享有普通公民所没有的诸多“持权”。出外“开会”包吃包住，自己不用为生活掏一分钱；下乡办公有公车接送，对方还有专人陪同且摆酒宴招待一日三餐，一天的招待交通费不下一千元！相当于本地平均月薪的两倍！我们公务员和教师一样拥有特权派生的思维误区，享受“特权”时不但心安理得；而且渐渐认定这些“特权”是自己的天赋权力，至于这些特权是否损害国家和民族的利益则连想一下都难得。有一次政府召集各机关开会传达反腐倡廉精神，要求执法机关下乡不得在监管对象处吃饭。我们单位的职员一散会就炸了窝，七嘴八舌地指责这项要求不切实际，都说他们总不能“顶口锅下乡”吧？自已掏钱买饭吃谁承担得了，三餐不把一个月的工资吃光了？如果没地方吃饭他们就不下乡，下面的工作出了问题他们负不了责。这种说法看似振振有词，其实是“特权谬论”！、你既然是公务员，纳税人拿钱养着你，你就得为人民办事。下乡办公是你份内应做的事，不但要做而且要做好！至于吃饭你自个拿钱去买，因为纳税人给了你吃饭的钱，他们没有义务再出一次。更何况你在家也得自个掏钱买饭吃。如果你节约一点，你可以买三个烧饼当午餐，加起来还不到一元钱，比在家吃饭还便宜几倍；但你也可以下酒馆，一餐吃掉几十上百元，相当于在家一周的生活费。但法律并没有规定你下乡非得下洒馆呀？怎能说下乡自已掏钱吃饭不堪负荷呢？

在西方文明国家，公务财政支出栏里根本没有“招待费”这项开支，无论是达官显贵还是普通公务员，出外办公事都是自个掏钱买饭吃。我们国家每年仅“招待费”一项开支就高达几千个亿，腐败分子也正是钻“招待费”的空子“开假票”鲸吞公款。如果把“招待费”这项开支取消，就从根子上斩断了腐败的源头，国家每年也可节约出几千亿人民币。如果把公款吃喝掉的钱用于购买航空母舰，不出五年中国就可成为亚洲第一大海军强国。如果用于教育投资，中国的中小学生就不用掏一分钱学费……

既然享受特权的个人和集团对国家社会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恩心理，还错把特权当成自己的天赋人权，为了维护自己的特权不惜损害国家民族的根本利益，不惜阻碍国家的富强和民族的进步，是不是应该把他们的特权彻底取消呢？

国家和民族的根本利益高于一切，是到了该剥夺某些人“特权”的时候了！

二00五年十二月二十五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