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也让何尧山许久不能平静,他有些懊恼,倘若他早些告诉孩子父母的话,事情大概也不会弄成现在的样子。
当然,现在他有一个很重要的任务,那就是保守秘密。这也是张建新和郭宝存两家人,苦苦哀求过的。他当然清楚这事的影响,他明白郭王两家的意思——毕竟当时在场的就他一个外人。
郭小满的事情很快解决了,她母亲和王诚母亲悄悄的送郭小满去县医院把孩子打掉了。看见郭小满难过的样子,两个母亲不免又难过一次回。想起这事,母亲忍不住想责难女儿,但是事情已经成了这个样子,再说别的也没有用。作为母亲,理所当然要为自己的子女考虑。王诚的母亲更是觉得难过和怨愤,毕竟这是自己儿子惹出的事,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郭小满和王诚从心理上也经历了一个巨大的转变,尤其是郭小满,她知道自己再也不是个含苞未放的[ch*]女了。
至于这件事情怎么了结,那是郭王两家的事情,别人是不知道也管不着的。这时的油菜已经成熟了,人们有着自己的事情要做,收割。
这是初夏以来第一件辛苦的事情,而何尧山就在六月初的一个晚上病倒了。他病的不轻,连续七天神情恍惚,不想吃不东西,只喝了几碗稀饭,酒也没沾惹。
何建平找来了村里的两个大夫给他看病,两个大夫分别给用了药针以后并不见起效。他们说看不了,建议何建平送县医院。何建平见父亲恍惚的样子十分难过,于是就向矿上请了假,找了一辆三轮车把父亲送到了县医院。医院于是让何尧山先做检查,等到医院的检查结果出来,却让全家人大吃一惊——肝癌晚期。何建平当然知道这是什么病,他们矿上张科长的父亲就得了这种病,检查出来时也是晚期,在医院住院不久就死掉了。想到这点,他看着躺在病床上的父亲,心里十分难过。
医院见病人病情严重,神情恍惚就根据检查结果着手治疗,并详细询问了病人得病之前的一些表象。儿子何建平和老破马玉芳当然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生怕漏掉了什么似的。听完母子两人的叙述,医生诉他们说,何尧山的病大概就是喝酒引起的。由于病人病情严重,很难治疗,只能维持生命。
于是,整个何家陷入了一种悲伤的空气里。孙女婷婷哭着闹着要去看爷爷,却被建平媳妇阻止了,她说你爷爷病着,你奶奶在照顾,你去了又多个麻烦。婷婷就是不依,她说想爷爷了,要去看爷爷,建平媳妇只好答应改天带她去。
在何尧山住院的那几天里,除了亲戚们来看望过之外,王建新也来看过他。当然他的心情没有何家的人那么难过,但先前发生的那件事情也使他有些颓唐。
他买了些水果,还买了些补品带了来。何尧山老婆和他客气了一回还是把礼物收下了,毕竟那是人家的好意。
王建新原本是来说林子的事的,但是他看着何尧山消瘦的样子就不再开口了,简单的询问了一下何尧山的病情,并且说了一些宽慰的话语。他想,请何尧山看林子看来是不行了,看来得重新打算。住了半个月的院,何尧山的病情并没有多少好转,这更加让他老婆觉得难过。
何尧山在一个多月以来似乎变了一个人,高大的身材虽然还在,但是已是消瘦不堪,跟当年看林子时的老汉简直判若两人。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睡觉,只有吃饭的时候才醒来,而且只是吃一些恬淡的饭菜。老婆马玉芳一直在医院照顾着,到了晚上她就睡在隔壁的病床上,生怕出现什么状况——因为何尧山早已没多少力气了。
有一天晚上,正当马玉芳睡熟的时候他忽然听见何尧山在胡言乱语,就起来问说:“老头子你咋了?要上厕所啊?”结果何尧山没有任何相关的语言,她知道那是在说梦话,只听他说道:“不能砍那柏树啊!那是神树啊!并一面努力的挥着手,似乎在阻止别人干什么事。马玉芳正要叫醒他,却又听见他接着说道,丫头,你放心,我不叫他们砍那柏树,不叫他们砍,你放心。过了一会他又接着说,不!我不走,我不离开这林子!”
前面那些话马玉芳听着觉得摸不着头脑,当何尧山说到“不!我不走,我不离开这林子!”的时候,她心里一阵悚然,她想,这大概是小鬼来索命哩。
可是到了第二天早上的时候何尧山的精神却是非常的好,容光焕发,根本不象生病的样子。而且早饭还吃了三个包子和一碗稀饭。然而,马玉芳心里却是七上八下的,因为她觉得这是回光返照。
吃饭早饭,等屋里没人的时候,何尧山才跟马玉芳说:“你给建平捎个信,让他今天晌午过来,我要给他说件事。”
马玉芳埋怨说:“你发什么神经啊,建平昨天刚请了假来看过你,今天上班哩。家离这儿这么远,你叫他晌午过来?”
何尧山想了想,沉默了一会说:“那我跟你说吧,你一定要跟建平说,一定要让他做好这事情!”
马玉芳见何尧山郑重其事的样子就说:“你说吧,我到时跟他说就是了。”
于是何尧山往四周望了望,悄声说:“东面那个山腰上的林子里有两棵柏树你知道吧,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两棵神树,一定要让建平给我买下来,给我好好的做副棺材,千万别叫别人弄走了!”
马玉芳见何尧山这么希奇古怪的说话就问说:“为啥啊?”
何尧山神秘的说:“昨晚上神树给我托梦了,只要用那两棵柏树做成棺材,我们家就能平安富贵!”
马玉芳见何尧山稀里糊涂地说出这些话来本觉得有些滑稽,但是何尧山昨天夜里的梦话似乎是真的一样。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她想。于是就答应何尧山说:“我一定让建平办到。”
就在第二天夜里,何尧山就死了。
咽气之前他还清醒了一会,但是不管是清醒的时候还是迷糊的时候,嘴里念叨的都是:林子,神树,棺材。
何建平没有辜负他父亲的遗愿,花了自己半年的工资把那两棵柏树从村里买了回来,几截粗大的木头停放在自家的院子里。人们自然很好奇,为什么何建平偏要买那两棵柏树呢,即便是做两副棺材也用了。何建平也没怎么跟人们解释,说那时父亲的遗愿,他只要遵从就是了。他还有更多的事忙活——请木匠给做棺材,举行葬礼。
而就在这个时候,村长郭宝存拿着上头下来的文件根何建平说:“上头说,以后村里死了人,都一律要火葬。”
“什么?”何建平听见这消息后陷入了疑惑和沉思里。
一场大雨使炎热的天气顿时凉爽了,林子东边的方向的天空上出现了一道绚丽的彩虹。一一个女孩走到两截树桩前面沉默了许久,她想:我的爱情死了。
(完)
简竹 2006年3月2日—6日于桂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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