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唐成，现任河北保定苑县县长，“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是我的座右铭，是我当官的准则，多年以来，我一直信守这个最基本的原则，尽心尽职的为百姓谋利益，为人民谋幸福。
不是吹，本人在任的十年，全县人均收入从原来的每年每人300元增长到3000元，整整十倍哦，工业，农业，商业，这么说吧，各个行业，那气势，真是东风万里，否极泰来。当然，这些也不是我一人的功劳，是党的政策好，是群众的热情高，是……，不说了，说多了，大伙以为我是在歌功颂德呢。
其实吧，也有那美中不足的地方，比如说，最近一段时间，有一股黑恶势力挺猖獗的，为首的那叫什么程西牛，听说有点来头，他妈妈是当朝宰相严嵩的女儿，被封为一品诰命夫人。老爷我最厌恶的就是这种裙带关系，屁本事没有，脾气架子还挺大，可有什么法子，现在，最吃香的就是这种裙带关系，有的人就削尖脑袋瞎琢磨，把祖宗八代都折腾出来，希望能攀龙附凤呢。
这是个难题，闲来无事时，我总在想，硬来肯定是不行的，有什么两全其美的法子，既能打击他们嚣张的气焰，又能维护百姓的安全，还不得罪上面的领导，唉！难怪我的同僚徐九经总在感叹，做人难，做官更难喽！
还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马马乎乎，表面上能过的去，就行了，谁让我只是个七品的芝麻官呢！
这天，我坐上我的老吉普（别人都换成了大奔，红旗，我不眼红，把老百姓的血汗钱坐在屁股底下，我不塌实），去全县最偏僻，最贫穷的镇，考察民情。
这里交通不便，一直是困扰我很长时间的难题，农民辛辛苦苦种出来的农副产品，运不出来，变不成钱，好多就那样眼巴巴的看着，坏在田间地头，没辙。所以，“要想富，先修路。”这句话说的太好了……
“咯吱……扑……扑……”就在我闭目沉思的时候，司机小陈突然来了个急刹车，我也被惊醒了。
“唐县长，前面好象出啥事了，围那么多人”小陈说。
“嗯，还真是出事了，下去看看”我自言自语的说着，打开了车门。
“唐县长，不好了，是程西牛，程西牛死了。”小陈气喘吁吁的跑过来说。
“什么？！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我吓了一跳，连声追问。
“程西牛被人杀了，就在前面。”小陈由重复了一遍。
我听清楚了，出人命案了！天呐！死者是程西牛？这个十恶不赦的恶霸，终于得到报应了。唉！唐老爷我的麻烦事也来喽，那个诰命夫人，还不把我的县衙，搅的天翻地覆呀？
“打道回府，不，你马上过去，命令群众散开，尽量保护现场，再打110，让他们把知情人带回去询问。”我边吩咐小陈，边上了车，这个时候我不能露面，否则，只会惹火上身的，还是装作没看见的好，这样，那位蛮横的诰命夫人，追查下来，我也好打马虎眼，一推六二五不是？
（二）
“县长，老爷，唐大人！不好啦，诰命夫人打上门来了。”一大清早，就听县长办公室的张秘书，大呼小叫的。
“唐成，你给我滚出来，哎哟……我的儿啊！你死的好冤啊……是谁这么无法无天的，唐成，你出来，你今天要是不给我说出个子卯寅丑来，我就和你没完，我，我，我就砸了你这县衙。”诰命夫人程严氏，那是有名的泼妇，仗着她爹的权势，平时就横行乡里，欺男霸女。如今她那个唯一的儿子，被人杀了，那不要她的命吗？这，这，这，这可怎么办好呢？……
不要笑我这个县长窝囊，连当今的一品大员都要让她三分，何况我这个芝麻小官呢？
看来，躲，不是办法，丑媳妇总要见公婆，勇敢的面对，才是正经主意。
“哦……程夫人，这是怎么啦，这么大火气，出什么事了？”我装做不知情的样子，小心翼翼的问道。
……
这阵疾风骤雨来的有多猛烈，我早已有心里准备，可还是被吹打的七零八落，狼狈不堪，除了一再检讨自己没有把当地的治安工作做好以外，还陪了不少的笑脸，连我都觉得自己下贱，不就一诰命夫人吗？至于那么低声下气吗？至于平白无故的挨一顿臭骂，外加布满一脸的褶子吗？
唉！惯性！惯性，都养成这么个习惯了，自己已经不知羞愧了。
不说这些闲话了，为了不再挨骂，为了办公室的公物少受损失，为了我的先人在地下能少听到几句问候，还是尽快破案，尽快将凶手缉拿归案要紧啊。
我找来的具体负责此事的刑警队的黑毛警长，听他详细讲述并分析了案情，事情的起因并不复杂，一个叫林秀英姑娘出来买菜，被程西牛一伙地痞流氓调戏，姑娘奋起抗争，怎奈寡不敌众，就在紧要关头，一个小伙子打抱不平，救下了姑娘，在混斗中，程西牛被刺中身亡，那个小伙子也没了踪影。
“这，假如真是这样，那这个小伙子太冤枉了，这样，你立即派人寻找目击证人，先将杀人凶手缉拿归案再说。”接到命令后，黑警长起身离开了。
（三）
正如我所见到的那样，这是光天化日下的一场群殴，当时打抱不平的小伙子很快就查出来了，他是国家安全局徐局长的秘书，名叫杜士卿，这天正在执行公务，路过此处，恰好遇见此事，小伙子血气方刚，路遇不平事，恶从心头起，恨向胆边生，插手阻止程西牛等人作恶，混战中程西牛被人刺死，杜士卿已经离开本地，林秀英等人也被传到县衙。
“这，杀人偿命，尽管程西牛作恶在先，可国家有国家的法律，任何人都没有权利随意剥夺他人的性命呀！这个杜士卿，可闯了大祸啦。”我边埋怨边琢磨，最后下令：“来人啦，在网上发布通缉令，将杀人凶手杜士卿缉拿归案。”
出乎我的意料，杜士卿投案自首了，但他强调自己是正当防卫。
谢天谢地，那位诰命夫人没有再到我的县衙里来闹事，她请了著名的律师李铁嘴，将杜士卿告上法庭，这位李律师，那是出了名的伶牙利齿，那张嘴，能将死人说活了，能将坏事说好了，将黑能说成白，将白能辩成黑，那阵势，非置杜士卿于死地不可。
杜士卿那背景也不简单呀，徐局长亲自为他坐镇，请的是号称律师界智多星的张广智律师，这张律师，那是明察秋毫，明辨是非，遇事沉着冷静，更加上身经百战，见多识广，那阵势，定要来个乾坤大挪移不可。
我，一县之长，事必躬亲，特别是这种棘手的事，别人更是头冒虚汗，眼冒金星，不敢也不愿卷入其中，只有我是硬着头皮，往枪口上撞呀。
庭审开始了，首先由原告方出示证据，原告方陈述了当时事情发生的经过，称那位林小姐是程先生的未婚妻，两个人发生了一点小误会，这本来是他们两人之间的私事，可这位素不相识的男子冲上前去，对程先生就是一顿暴打，致使程先生当场丧命。
接着，李律师又请出了原告方的证人，程西牛的贴身保镖胡二出庭作证。胡二证实了原告律师的说法。
接着由被告方陈述，这张律师也不愧是久经沙场的老将，只见他不慌不忙的问胡二，“胡二，你说林小姐是你家公子的未婚妻，我来问你，她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家中都有些什么人？她本人是从事什么工作的？请你回答我。”
“这……她，她的名字我忘了，她家住胡同口，她家里有什么人我不知道，她的工作，我也不清楚。”胡二含含糊糊的支吾着。
张律师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气说：“你不是不记得了，而是你们根本就不认识她，未婚妻一说更是无稽之谈。”
“你放屁！大街上那么多人都看见了，我儿子就是被这个人打死的，你，老娘跟你拼了！”诰命夫人指着张律师破口大骂，并做拼命状。
“请你说话客气点，这是在法庭上，不是在你们家。”没等张律师开口说话，徐局长站起来了。
“肃静！肃静！请辩方律师接着提问。”我尽量用一种平和的口吻来掩饰自己内心的恐慌。
“我再问你，你说这个人出手打死你家公子，那他平白无故的，为什么出手？你能将事情的起因再详细的说一遍吗？”张律师有条不紊的接着说。
“这，当时我家公子和林小姐为一点小事闹别扭，两个人拉拉扯扯中，我家公子扬手打了林小姐一巴掌，于是，这个人便冲上来，对我家公子拳打脚踢，我们几个人拦不住，致使我家公子无辜惨死，老爷，你一定要为我家公子伸冤，为我家夫人主持公道啊！”这胡二倒是个能说会道的家伙。
我明知黑警长的调查与此说法出入很大，但我还是保持了沉默，我决定把这个难题推出去。再说，就算黑警长调查的情况属实，可没有人证，依然无济于事呀！
“这个，依本官看来，本案都是因为那林小姐而起，应该传唤林秀英出庭作证，她是此案中最关键的一个人物，不知徐局长与程夫人意下如何？”我试探的问道。
“唐大人审案，该怎么办就怎么办好了，不必问我。”徐局长很爽快的说。
我又将征询的目光投向程夫人，她一字一句，咬牙切齿的说：“也好，把那个贱人带上来，我正要问她，为什么害死我的儿子。”
林小姐被带上来了，因为恐慌，她的脸色有些苍白，但很快，她就镇静下来，她不卑不亢的施礼后，站到了证人席上。
这是一个与众不同的姑娘，面对豪门的胁迫，她没有屈服，本着自己的良心，她陈述了事情发生的经过。
现在回想起来，我羞惭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我的明哲保身虽然保住了我头顶的乌纱帽，可看到这句“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的条幅时，我觉得好象被人掴了一巴掌，那刺眼的白纸、黑字，简直是一条绝妙的讽刺。
（四）
“大人，不好了，林姑娘被人杀死在自家屋里，她的父亲也被人砍成重伤。”黑警长气喘吁吁的跑来报告。
这怎么，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她父亲抢救过来了吗？知道是谁干的吗？”我颤抖的声音如同掉进了冰窟。
“行凶的人很猖狂，是大白天做的案，好象并不怕我们抓住似的。”黑警长沉痛的说。
……
这起凶杀案很快就水落石出了，是那位无法无天的诰命夫人，指使人干的。这，这还有王法吗？难道就因为人家姑娘无端的遭到调戏，奋起反抗？因为人家姑娘在法庭上说了实话？
这，这，这简直令人发指！
案子还在庭审阶段，她就这样放肆，难道真就没有人能管的了了吗？
我，唐成，偏就不信这个邪！
我不能一错再错了！如果我还那样玩弄伎俩，那我，不但不配做这个人民的公仆，百姓的父母官，我，连“人”，都不配做了。
过了几天，第二次庭审开始了。
我不动声色的请那位诰命夫人上座。
由于被告方失去了一个重要证人，又加上再没有人愿意出庭作证，所以，形势对杜士卿很不利。
看着程夫人得意洋洋的样子，我微微一笑，轻声问道：“程夫人，你说你的儿子，是被被告打死的，对吗？”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吗？我儿子当然是被他打死的。”
我并没有在意程夫人强硬的态度。相反，我等的正是她的这句话。
“来人，带胡二”我吩咐下去，很快，胡二又被带上了法庭。
“胡二，我再问你一遍，你亲眼看见，你家公子是被这个杜士卿打死的？”
“回大人，是小人亲眼所见，不敢欺骗大人。”
“好，也就是说，这个杜士卿当时手无寸铁，是吗？”
“这个……”
“不要这个，那个，回答我，是，还是不是？”
“是，是，他没有带兵器。”
“来人，将胡二给我拿下。”
“这，大人，大人，小人犯了何罪？这……”
“不说明白，谅你不服，老爷我就给你说个清楚。胡二，你没有说实话，这是你家公子的验尸报告，上面说的清清楚楚，你家公子是死于刀伤，而且，据警方的勘察记录，现场留下了大量血迹，与你家公子的血型吻合，由此可以证明，你家公子，不是死于内伤，而是被人捅伤，失血过多，导致死亡的。胡二，你还不从实招来，难道，要老爷我，把什么都抖落出来吗？”
“我……”
“说！”
“胡二！你要胡说八道，小心你的狗命！”程夫人恶狠狠的说。
“住口！是老爷我在问案，还是你是主审？要再吵闹，就休怪本官不讲情面！”我气急，高声断喝道。
程夫人万万没有想到，我会这么放肆，她还想撒野，但被李律师制止了。她气呼呼的瞪了我一眼，再没有说什么。
慑于法律的威严和强大的心理攻势，胡二终于招认了。
程西牛不是杜士卿杀的，是在打斗中，被程家的另一名打手刘贵失手刺死的。
当我问道为什么要嫁祸给杜士卿时，胡二又吞吞吐吐的敷衍起来。
见此情形，我索性将话挑明了。
话说完了，我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耳边只听见那个刺耳有尖利的嚎叫声，那是从程夫人的嘴里发出来的。
我眼前晃动着，那个无辜丧命的姑娘的身影。她正是青春年少的绝世芳华，可就因为说了一句真话，便命赴黄泉，阴曹地府，又多了一个屈死的冤魂。
行凶者被我依法判处死刑，立即执行，程夫人也被收押起来。
“当官为民做了主，还是回家卖红薯”
我决定辞职，离开这个鱼龙混杂、勾心斗角的官场，心安理得的卖我的红薯。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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