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年。山东临沂。这是英嫂用乳汁喂养过八路军战士,诞生过脍炙人口的《沂蒙颂》,人民用鲜血抚育过革命的光荣土地。金秋十月,火红的高粱舒展大地的笑靥,漫山遍野的红叶,燃亮了山水云天,中国音乐家协会与山东电视台、山东人民广播电台、临沂地委宣传部在这里联合举办的全国首次“中国革命老区民歌演唱比赛”拉开了帷幕。
临沂市工人文化宫。绛红天鹅绒帷幕徐徐拉开,20号江西歌手款款登台,清纯的山泉裹着翠林的气息,渗透优美的旋律汩汩地淌入人们的心中。一曲《送郎当红军》缠绵婉转,余音绕梁;一曲《红井水》又勾起人们对领袖和过去年代眷恋的思绪。直待大珠小珠玉盘落尽,此时无声胜有声之后,掌声才如暴雨瓢泼,十二位评委脸上写着欣赏和满意。
窈窕、清秀的女歌手还在谢幕,观众席上突然有细心者发现:“这不就是电影《茶童戏主》中的二姐吗?”
南下的火车风驰电掣,穿过淮北平原,跨过长江、汉水,飞掠的田园山水渐渐被夜色吞没,轰隆隆的车轮催人入睡,但黄玉英却没有半点睡意。她抚摸着“中国革命老区演唱比赛一等奖”的烫金证书,觉得自己的艺术生涯就像这飞驰的列车,由一个亮点走向另一个亮点,两个亮点拉直了一条红线,她已不是初出茅庐:国家二级演员、江西省优秀青年演员、拍电影,上电视,多次在省地调演中获奖,海外侨胞也通过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听到她的歌声……没有这条红线,就不会有她的成就,她的事业。车轮依旧在单调而有节奏地向前运转,但黄玉英的心早已飞回她那魂牵梦绕的红土,那里有养育扶持她的亲人,有她奋斗跋涉的足迹,有她童年失落的梦,有无数难忘记忆的碎片……
五音,是中国五声音阶上的五个级:宫商角徽羽。五线谱,那是西洋五条平行横线上标记音符的乐谱。
1955年,黄玉英在于都县小溪乡呱呱坠地。
如练的于都河静静地流,举世闻名的长征于次出发,苏区革命在这里播撒了无数火种,留下许多感人的故事和“红歌”,母亲从小就用这些耳濡目染的“食粮”给孩子启蒙。父亲有把“国光”口琴,悠扬的《东方红》和《小燕子》常给油灯摇曳的小屋带来温馨和欢乐。
黄玉英就在这种红土文化氛围中迈出襁褓,蹒跚走向生活。
1969年,那是文化大革命的第三个年头。黄玉英正在于都县中学念初中二年级。
一个晴朗的星期天,几个小伙伴邀黄玉英上山去砍柴。砍柴声夹着笑语、欢唱,幽静的山林里仿佛突然飞来了一群山雀、画眉。
第二天一早,县里来了几个人到学校,说是要招考演员。教师推荐,同学怂恿,学校宣传队的“明星”当仁不让,黄玉英独唱了一首《送瘟神》,又忍着打柴划破的脚痛,与妹妹合跳了一个《远飞的大雁》。舞蹈虽简单却不乏优美,歌声虽稚嫩却脆亮圆润,两匹小驹一下便被伯乐相中了。
两个女儿突然都要离开身边,母亲的思想死活不通。还是父亲比较开明,尊重女儿的意愿,在答应写思想汇报(这一写就是十年)的前提下,好说歹说,从母亲那儿开了一个口子——留下妹妹,黄玉英就这样闯入了一个她所钟情的艺术天地。
在宣传队,黄玉英排练的第一场重头戏是《收租院》,她扮演手牵两个孩子的农妇。十几岁的山里妹子,“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诗强说愁”。音乐声一起,只觉得好听,上哪儿去找“三座大山”、“四大绳索”压迫的凄楚?于是关在房里对着镜子练,直练得眉头皱乏,指头掐酸。
1977年,宣传队经过“红色文工团”,正式恢复为“于都县采茶剧团”,团长就是解放后赣南采茶戏第一代“明星”丁少年。他看黄玉英戏路好,有潜力,能吃苦,就从采茶戏的“三腔一调”、二百多个曲牌、扇子花和手眼身步等基本功和表演技巧方面着力授导。地区歌舞团的朱以为(现在中国音乐学院任教),是六十年代上海音乐学院毕业的高材生,他教给黄玉英科学的发声方法。黄玉英像一块干燥的海绵,一有空闲,就追着陈洪谦、李宝春、张宇俊等前辈、老师请教,博采众长,兼收并蓄。
原任〈黄河日报〉编辑的李耀华,划“右派”后被贬到于都菜茶剧团任编导。“中国艺术追求神似,刻板模拟只是初级阶段,高级阶段就一定要找到自我,形成风格。”这位“臭老九”一直是站在文化和理性的境界来培养塑造演员。黄玉英在他的指导下,看了〈红楼梦〉、〈三国演义〉、〈水浒〉、〈红与黑〉、〈约翰·克里斯朵夫〉〈悲惨世界〉等名著,及梅兰芳、程砚秋、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等大师的表演理论等中外不少有关声乐理论方面的书籍。
黄玉英的表演在这些良师的指导扶持下,产生了一个飞跃。这期间她成功地扮演了不少角色:〈茶童戏主〉中的二姐、〈梁祝〉中的祝英台、〈丹凤行〉中的小凤、〈万山红〉中的秀妹子、〈秦香莲〉、〈郑小娇〉、〈刘三姐〉等,她迈上了银幕,走进了荧屏,还灌了录音带,她成了赣南名燥一时的黄莺。
江西素被誉为中国的采茶之乡,而采茶戏的源头又在赣南,赣南采茶戏载歌载舞的表演艺术,诙谐幽默的喜剧风格深受赣南人民喜爱。黄玉英为自己能献身这朵艳丽繁茂的山茶感到光荣庆幸。
她忘不了进中南海为中央首长演出《钓拐》受到的亲切接见和鼓励;她忘不了为纪念红军长征五十周年,在首都人民剧场为海陆空三军指战员代表演出《莲妹子》,一曲兴国山歌领唱,引爆老红军战士雷鸣般的掌声;她忘不了《茶童戏主》1988年在中央电视台黄金时间播放;拷贝在赣南已是八轮片,仍场场爆满;她忘不了在于都县的“扁担剧团”爬山涉水,走村串乡,多少人紧握她的手:“我们早就盼望你们回娘家来。”
她忘不了……
“一天不练自己知,两天不练人家知,三天不练大家知。”黄玉英从来都是那么认真刻苦,即使是在上海拍摄电影的紧张时期,她也照样每天闻鸡起舞,练功不息。
“学海无涯,艺无止境”。求教于前辈名师,从京、歌、花鼓、话剧等姊妹艺术中吸取营养,她从来都是那么好学虚心。中央人民广播电台就专门向海外侨胞介绍了她用民歌结合通俗唱法演唱的采茶传统曲牌〈打鞋底〉、〈斑鸠调〉、〈割韭菜〉等。
从艺二十年,她已担任过五十多个戏的主要角色,从形似到神似到创造,逐渐形成了自己的艺术风格:嗓音清亮甜美,演唱字正腔圆,功底扎实稳健,表演规范大方。
1981年,经过八年的考验,她光荣地加入了党组织;1979与此同时983年,她两次荣获全国“三八红旗手”称号;1982年,她被中国戏剧家协会吸收,成为当时江西省最年轻的会员。
她,有令人钦羡的成就,还有令人钦羡的家庭:一个聪明伶俐的男孩,丈夫则是英俊潇洒的转业军官。“知足常乐”,可没有苦,乐也就失去了其存在的价值和意义。她的乐在于对事业孜孜不倦的追求,她已经错失了两次机会:十几年前,两次都前脚跨进了高等学府的大门,却因为种种原因,终于未能迈进门去,她是多么羡慕彭丽媛啊!
尽管有人不理解,但她还是得到了各级领导和丈夫的理解和支持,她找齐了书本,“复习”那些她并不太熟悉的文言文和史地。
一个多月的面壁,三十多天的废寝忘食,她终于如愿以偿,考上了广州星海音乐学院。
广州沙河至黄花岗路边,有块绿荫葱茏,环境幽雅的地段,我国南方著名的高等音乐学府——星海音乐学院就坐落在这里。
白天黑夜,黄玉英几乎将所有的时间都放在了琴房。每晚十点,琴房关门,最后一个离开的她又马上赶回宿舍,埋头于大堆的教材和作业,通班二十几位同学,就数她年长,众口一词推荐的班长、学院学生党小组长,她义不容辞。年过而立,学点东西也真难,五线谱像豆芽菜,学钢琴手指不灵活,吃饭走路都练指法,梦里也全是琴键乐谱……
第一学期考了十门课,她硬是凭刻苦和毅力,每门功课成绩都达到八十分以上。
她参加了学院艺术团,为彭丽媛广州独唱会伴唱;到深圳大学、九龙海关演出;学院只要有民歌演唱任务,那就一定是黄玉英;寒假回到赣南家中,她还参加赶排地区几场春节演出。
她是一只梦萦红土的黄莺。
本文已被编辑[芳草人家]于2006-3-6 11:57:05修改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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