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小学的时候,眼中的文学,只是属于李白、杜甫、白居易们的。
什么日照香炉,朝辞白帝;蜀相祠堂,暮投石壕村;鹅鹅鹅,慈母手中线;还有不知谁的什么两只黄鹂,远上寒山,二月春风,清明时节,千山鸟飞绝,春种一粒粟…诸如此类,不一而足。反正大人们让背,背出来又有糖果吃,何乐而不为呢?
于是,就整日里,晃着脑袋地背啊,背啊的…可是,囫囵吞下的,尽是些难懂的句子。也常常因此闹出些笑话来:象“春眠不觉晓,处处蚊子咬”、“城阙辅三秦,风烟望五津,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于是就挨大人的骂,心里却忿忿不平,暗自责怪那些先人们:究竟是如何搜肠刮肚的想出那些可恶的东西,来为难我们这些可怜的后生呢?
后来上了中学,发现文学不只这些。于是眼中的文学就成了苏轼、辛弃疾、岳飞、陆游、李清照、范仲淹们的了。
什么明月几时有,大江东去;千古江山,怒发冲冠,当年万里觅封侯,昨夜雨疏风骤,先天下之忧而忧什么的…也不尽然全懂,算是懵懵懂懂吧。
也曾经因此弄出些莫名其妙的歪理来,现在想来都很是可笑。比如,就拿这句“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来说,我当时就是搞不懂,这都什么跟什么啊,你苏东坡有整天埋头堆砌文字的那个功夫,为什么不去研究研究,造出个火箭什么的到月亮上看看,不就什么都结了吗?光是把酒问青天管个屁用?况且,要真是那个时候能造出来个火箭什么的,又何至于我们后来有近百年的四处挨欺的屈辱呢?
虽然是很不情愿,可是为了考大学,出人头地,也没什么办法,只好再晃着脑袋地接着背吧…
再后来上了大学,竟然发现昔日那些晦涩的文学,居然有些用场——甚至可以作为追求女孩子的工具了!于是眼中的文学就成了什么徐志摩、戴望舒、鲁迅、茅盾、冰心…的了,后来又有了金庸、林语堂、琼瑶、三毛…。就连许多老外,象拜伦、莎士比亚、雨果、莫泊桑、巴尔扎克、普希金什么的…,也都呼呼啦啦的,统统跑来凑热闹,瓜分我记忆的领地,搞的大脑受了颇大的压力…
最终,承受不了的结果是:在记忆里拼命挤牙膏似的,弄出些实在是就连自己也搞不懂的句子,拼凑起一篇篇乌七八糟的东西,去唬一唬那些漂亮的女孩子。遗憾的是,她们居然似乎看出来了:我的那些东西全是些赝品。于是象是一齐开了通气会似的,全都拒绝了我,真真让我纳罕而且伤心好一阵子…
如今,到了实在是无学可上,只好勉强站出来教教别人的时候,才惊奇地发现:眼中的文学竟成了自己的!!!
虽然从前的那些文学巨匠们仍在天上嘲笑着我们这些晚辈后生,而我也会偶尔做做鬼脸给他们看,但毕竟那些曾经拒人千里之外的文章是变的越发亲近了,字里行间越来越清晰地凸现出两个字,只两个字——寂寞。
可不是?真的是寂寞——情感无所寄托,便拿文学泄泄私愤,谋图个报复,报复这个世界的不理解,竟敢对自己不公!!
真的是寂寞,可怜又可恨的寂寞啊!
其实,细想一下:这个世界上,最易读懂的不就是它吗?
然而,最难读懂的,又何尝不也正是它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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