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离开】

长江边是我常去的地方。那里很适合我，江水沉默无语。我不需要任何语言或表情。静静面对，它就能融化我所有的冷漠和颓废。我可以让思绪随意杂乱地沉沦。那里有一段江堤种着成排的桃树。

早春薄薄的阳光照着静静的江堤。看夹岸的桃树，还没有长出嫩芽。我在想，不知今年的桃花几时开。春天过后，也许我就不会再来这里了。

夫说，我们在z市飘了十年了。今年打算到a市。那里阳光充沛，有成排的高山，天光云影。是我喜欢的地方。我们的家临水而居。一切正在准备之中，春风起时，我们就可以搬家了。

这么快离开z市，离开长江，离开桃林，是我不曾想到过的。

十年的时光，如水般漫过。对z市，我是个陌生的过客。我不会有多少牵挂。生者必死，聚者必散，我留不住什么。何况夫走妇必随。

二【夫】

十年来，我几乎不接触除夫以外的男人。母亲说，一个女人，结婚了就不应该有非分之想。一辈子的事，嫁了谁就死心塌地地跟谁。也别让男人休了自己，给家族丢脸。

我没理会。我不就是追求的人多一点，那又怎么样。哪个女孩年轻的时候没有几个男友围着。

结婚时，我背着母亲把初恋男友的礼物和日记带到夫家。夫还是知道了，他喝了许多的白酒，伤心地哭。我们一夜无语。我默默地销毁了所有的物品和文字，以犯罪似的负疚心里。我不敢看夫一眼，我是愚蠢的。母亲的话是对的，家容不下任何的情感背叛。

十年时光，在工作之余，我学会了下厨房做精致的小菜，把家收拾得干净整齐，及时给夫端茶倒水，把儿子调教得聪明机智。

夫的眼神慢慢有了温暖和欣喜。

他喜欢喝酒。酒多时，他把淡淡的酒气吹在我的脸上，醉眼朦胧地说，你是我永远的妻，不会变。

我总是笑着，无语。我觉得语言是多余的。这时总爱回过头看儿子，却看到和我差不多比肩而站的儿，眉宇间有着和夫一样逼人的傲气。我的儿子这么大了吗？时光恍然如梦，感觉有泪从眼角滚落。我就这样老去。

也许这就是上苍赐予我的幸福，让我遗忘过去的所有。

三【儿】

十年，夫把家经营得很殷实。我开始把工作赚钱看得很淡。闲时，带着儿子去长江边散步。就这样巧遇了这一片桃园。

去年桃花嫣红时，儿站在宽大的坝堤上，远处桃花粉红一片。

儿说，妈，你为什么总不说话。

我拣着飘落的桃花说，我的脑袋在说过不停呢，嘴巴退休了。

哦，这么年轻，就让它退休，太便宜它了。

小孩子懂什么。

我怎么不懂，我都十岁了，你连一束花都没收到。

我对着阳光把手里捧着的花瓣一片片地飘撒。

我不需要花，如果有人送我一盆仙人掌，我会要的。因为只需浇点水就能成活。

啊，我没出息的老娘嗯。

我笑。我的生活已经象一杯水一样的平淡。所有记忆慢慢随风而走。没有回忆，感觉日子象深山里的古寺，清静，平和。

只要每年能和桃花在一起，在春风里看它依旧。不要一转眼物是人非，繁华落尽，就心满意足了。

【四】擦肩

我想我已经老了，所有的曾经已经腐朽。大把的时间掩盖了心里仅留的一点想念。我不会思念任何人，不会为任何人伤怀。我就会这样悄悄地老去，和我的夫与儿，这是一种温暖的人生。

我想我和我的朋友们都已足够地成年，彼此有自己的家，不再相干。十年的淡漠，不会再有爱情的风花雪月。我已经忘记了他们，容颜依稀。

于是我回到了老家。我偶然见到了憔悴的她，曾经有着一张美颜的脸，飘着微微的傲气。她是他的姐。我忍不住想，初恋的他现在不知怎么样了。

介绍是多余的，她一眼认出了我。眼里没有欣喜，若即若离的眼神盛满了疼痛。

他呢，好吗？

她，沉默。脸色凝重。两行泪无声地流淌。

人，五年前就没了。谋财被杀。

我心里蓦然一抖，孩子呢？

她流着泪看着我，没有，他一直没结婚。你走后，他到处找你。

我咬住牙，神色黯然。一切就像梦。我走了，他却一直在等，等一个根本回不来的人。而我，以前的一切，皆忘。心里莫名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忧伤。我又何尝不是一个绝情的女子？从来都不愿和他有丝毫的牵连。

过往真的成了一个空洞洞的枯井。掏出来的是一串串的凄凉与叹息。

我站在熟悉的家乡，再也看不到熟悉的他。我们就这样擦肩而过，回头，再也找不到彼此。心里恍恍惚惚，怎么也不明白为何有的人一旦分别，就是永别。

我离开她。转过头时，我们看到了彼此的眼泪。心里痛得好像什么也没有。

【五】离散

从老家回来后，我背着夫，开始在网络里找寻他，我相信他在某一个角落。那种自欺欺人的做法是可笑的。

l就在那个时候出现，那是我正在张罗离开z市的琐碎事情。我认识他很久，在心里早已不是陌生人，我只听得到他的声音，不曾见面。长久封闭的生活使我早已不适应与异性见面。

夜晚我依赖他的声音来对抗心灵厚厚的麻木。

听l的声音让我隐约回到过去，这是不公平的。抓住他，来填补自己的心灵空白。我感觉自己厚颜无耻，于夫,于子，于他。

无法承受这种不纯洁的想法。我告诉他事情的真相。从此我没有听到他的电话。虚伪的东西总是容易破碎。

我们离散陌路时，我却开始在每一个夜里思念他。有疼痛吞噬我。我想起母亲的话，结了婚的女子不可有非分之想。

离散也是一种解脱。任何有情的生命都无法与时间抗拒。光阴覆盖后，一切归于荒凉。

【六】回家

我好久没给夫做精美的小菜。下班后，我在厨房忙碌。他靠在门上，看着我倒油加盐。我回过头看他。他给了我一个温情的笑容。突然很感动，眼泪滴落在手背上。他轻轻地抱着我说，别傻了，他不在了，l是别人的夫。

原来他都知道。我真想拿起刀向自己的手腕砍去。他说，你是我永远的妻。

我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七】搬家

十年平静的感情，在即将离开z市时，一波三折。再次来到江堤，面对滚滚的长江水，心绪一点点平息下来。

今年的桃花不知几时开。桃花盛开时，我们也许已经搬家。那时大地会迎来温暖的春天。

万物顺着自己的道路生长，才会欣欣向荣。

【八】温暖

儿说，妈，我们的新家有山有水，他站在阳光里。夫在笑，是温暖的那种。原来我很幸福。依稀听到一个声音在回响，女人不能有非分之想。

我笑。阳光漫过每一个细胞。幸福在前面舞蹈。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