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一位漂亮的年轻母亲,如果不是因为知道她已身为人母,没人能看出她已是名花有主的人:小巧玲珑的身材,和谐的五官,只是脸上有一种不属于她年龄的淡淡忧伤,这种忧伤对于她似乎更是一道独特的风景,当然这种外表的风景可能对于她是拒绝又拒绝的事,这是我后来才感知到的。
因我曾是她的六个月女儿的主管医生所以相知,彼此很有限的交往,却赢得如此的信任。在一次上门诊的空隙,她欲言又止的样子,让我有点心疼,在简短地说过孩子的有关问题之后,她潸然泪下,向我诉说了她的并不漫长的痛苦婚姻。
开始是一脸的阴郁,她说:“我可能有神经病了,有人说,怕是精神分裂症?”
为了消除这种不可能的推断,因为真正得这种病的人不会承认自己有这种病的,正如醉酒的人从来不承认自己醉了一样。于是我故作轻松地说“怎么会呢?,不会的。这种病不是想得就得的,你不要想太多。”
“可是我常有一种恐惧症,总觉有一个模糊的影子在我的旁边,常常失眠,记忆力差,常常不知到自己要干什么,象疯了一样的感觉,我,很痛苦。”她一下子说出了自己最主要的症状,没有任何轻松的感觉,只是把自己的最伤之处揭给一个可信赖的人看。其实,这已足够了,任何病痛,只有你愿意放在阳光下凉晒,多少总会驱除一点霉味,而渗入温暖的味道。
我知道他的丈夫在外地工作,也许是一个人的缘故吧。于是说“因为你是一个人,很孤独的缘故吧。”
“不是!”她很坚决地说。
“生活上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吗?”
“没有。”她在否认,底气显然不足,是她在内心拒绝这种“有”的结果,然而她却泪盈满眶,那长长的睫毛一闪一闪,仿佛要抹去什么。泪,终于没有落下。
“怎么会这样呢,你离娘家近,孩子又有婆婆照看,而且工作也轻松,总有什么理由吧?”她是从事幼教工作的,跳舞、唱歌就是在工作。我想整天和孩子们待在一起的人,心情也会和孩子们一样的快乐。我有这样的几位朋友,常在一块晨练,感觉她们是很快乐的,于是这样说。看她欲言又止的样子,我知道,只有让她说出发病的“根”,才能治好她的“病”。
一个年轻的少妇,本来正是享受人生的美好时光,为何会有如此深的伤痛? 因为我知道,心灵的痛苦带给人的伤害是最深最重的,而她一定也是这样不幸的人,我愿意尽我的所知所能为她对于我的信任尽一份微薄之力。于是我试探地说“你们感情不和?还是有人骚扰你,你才会恐惧?”她的泪终于一泻而下,说“他总怀疑我……”眼泪就说明了一切,我递上了包里“心相印”面纸,等待她的情绪稳定。而我的认真倾听也许会使伤疗一半。沉静之后她终于开口“他每天都要打电话,而且不打我手机,打家里的电话,就看我在不在家,他不允许我和人交往”她一脸的无耐足见受伤之重,继续用一种只有我们俩才能听到的声调说“就是娘家也不许我去,每次只要知道我在家,就很高兴地说这说那,如果一次我不在家,就在下次用恨恨的语言质问我去了哪里,我是有工作的人,有时也要外出买生活用品,不可能不外出的。”
“你说的有道理,他也太过份了,只是这一切有没有理由?”我当然不能认为她的一面之词完全正确,也许她确实有让她的老公不放心的事才会这样。
“和他结婚之前,有个关系不错的朋友,可是结婚了我也就断了,他总怀疑我。”
“谁都有年轻的时候,他也一样呀,为什么会这么不自信?”
“那时结婚我本身不是很愿意,可是家里人说可以,我就想父母总是不会害自己的,所以就同意了,他在亲朋好友面前可会来事了,谁都说他好,可是他的内心我实在……”她再一次泪流满面。
在她的孩子住院期间我与她的老公有一次见面的机会,从外表上看,很不般配的样子,当然我们也没有谈过话,听说他只回来一天就走了,而工作并非太忙。也许是因为有了这样一位漂亮的妻子,男人的自信度就会减低吧,而她的痛苦也许还很深重,我只想有一个什么样的好的办法来改善一下这种现况,于是说:“那可能是你们长期不在一起生活的缘故,如果能在一块,他常看到你就不会这样了,而且,你们的性生活还可以吧?你没有拒绝他的意思吧?”我知道在夫妻之间,性生活也是很重要的一方面,虽然我非专业的心理医生,看过一些弗洛伊德的论点,也就试探着问了,也只是想给她更多更实在的帮助而已。
“这一点还好,毕竟我们在一起的时间有限,我觉得还好,只有他回来,我在家,他就会很高兴,象换了一人个似的,一切就很好”她有点不相信自己还曾经很幸福的样子,有点羞涩地说起这些,然而这种幸福感也只是一瞬而过的事。“也许吧,可他现在好象根本不在乎我了,常常在我面前说一些过分的话,说现在的男人如何如何,好象他有情人,而且仅有的几次回家,他接电话的时候避我,而且我知道还有女人的电话,我不知道怎么了,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可他却一边说要我给自己找人,一边又象一个幽灵一样附在我的内心,挥之不去”她终于可以一吐为快了“他不要我工作,要我在只待在家里,说任何地方都有男人,我说幼儿园没有,他说司机是男人,如果有他的朋友带回家,他也不让我打招呼,担心我会看上谁。”我有点愕然地听着。她在继续“我本来也喜欢医学,学过一些,说自己开个药房,他不同意,让我学电子琴,教些学生,有时让我学这,有时让我学那,我不知自己还是不是自己了,我并不想让这份婚姻破碎,为了让他放心,去年就要了这个孩子。有时受不了就会说,离了就离了吧,可他说他会把我们全家都杀光,可他对我没有大打出手,只是用语言来伤我,能伤多重,就有多重,这种伤害不亚于肉体的伤。”她的恐惧透过她的声音传达给我,我感觉到了异常的心态带给自己以及别人的巨大伤害。于是我说:“他受到过什么伤害吗?”
“听说他以前谈了一个朋友,准备结婚的前一天,他是从别的男人的床上逮着她的,后来听我的朋友说的”
“也许这就是她对于你不信任的原因,也是他不可能信任任何女人的原因,而你恰好碰到了”我不无遗憾地说。 可是我知道她从情理上说也不应抛他而去,而她也不愿( 她说不愿听到世人的流言诽语予她)不敢(担心如果真的离了他会造成对于家人的伤害)离婚,于是我说:“事情就是这个样子,他受过深深的伤害,于是把这种伤害转嫁于你,造成你的内心恐惧和不安,以致于你的精神上的恍惚和肉体上的伤害(她说好她原来身体很好,现在瘦了太多,不知原因的话,我还以为现在的人都在追求所谓的骨感美呢。)
其实我们看到更多的家庭暴力,象《不要与陌生人说话》所演的那样,而这一种灵魂的暴力又有谁能得到拯救呢?我知道他们有条件能生活在一起,只是因为孩子太小的缘故暂时分居两地,于是我给她如下的建议:
“首先要在一起生活,了解他对于你的感情到底如何,观察他到底有没有心理疾患,如果有,你首先也许就可以成为他的最好的心理医生,如果问题太多,可以去专科门诊去看。如果他没有心理问题,长期的厮守生活也许他就不会这样了。”
“这个可以做到。”她点头,但是那种忧愁并没有消失。
“如果他的确另有所爱,所有的这一切只是让你痛苦,就自动退出,那你也没有什么留恋的,你已经尽力了,对于他。”
“可是我担心别人会说我怎么怎么了,结婚又离婚了?”骨子里的她仍是很传统的女人,于是这样说,毕竟人言可畏呀。
“如果自己的幸福感只在别人的眼里,那你永远没有幸福感”我肯定地说。
“如果他会伤及我的家人咋办?”她对于曾经的语言记忆犹新而且依然恐惧不减。
“所以说这个离婚要他提出,而且绝对的是他心甘情愿,如果他另有新欢,不再爱你,就不会为你们的离婚而生气成这样的。”因为我知道,如果真的逝去了爱,婚姻的存在实在是一个坟墓,当无力挽回时,结束也许并不是坏事,但首先要尽力挽留过。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回去我再细细想想,现在好多了,谢谢你呀!”透过她的语气,我看到那双眸子里有明亮的东西在闪烁。
我们就此分手,也是我要下班的时间了。我不知道这次交谈对于她有怎样的帮助,但肯定没有坏处。看到新闻上那么多自杀自残的例子,听到这样那样的心理疾病患者,我想说的是,心理的健康对于一个人是怎样的重要,精神上的富足才是真正的富足呀,有多少人是这种贫困户呢?又有多少人需要有人救济呢?我不知道。但是我知道,任何贫困者,拯救者首先是自己!而他人的关爱只能起到辅助的作用,我真诚地希望这位年轻的母亲走出阴影,快乐,阳光地生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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