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21世纪，网络以一种便捷、公允、开放的技术属性对人们的生活以及精神事务进行空前是介入和僭越。可以毫不夸张的说，网络传媒是继纸和印刷术后的又一次划时代文化革命。大量不争的历史事实业已证明，每一次文化的革命都是凭借着文字传媒技术的发明创造而展开的。正如马克思在《政治经济学批判·序》中所言：“物质生活的生产方式制约着整个社会生活、经济生活和精神生活的过程”。因此，判断一个时代变革不能以它的意识为依据，而只能沿着这个意识索引从生产关系和生产力之间的现实冲突中去寻找题解。从这个角度出发，我们可以找到诗歌在继上世纪90年代一度消寂之后借着网络媒体又卷土重来、遂成燎原之势的盛大景观的根本原因。

通过网络大面积繁殖的诗歌论坛、诗歌博客、诗歌作品，我们不难发现越来越多的人利用网络进行自我实现和精神认领,网络诗歌呈现着一派云蒸霞蔚的繁荣景象·但这并不意味着诗歌全面复辟或者诗歌审美内涵的彻底提高。从网络充斥着的大量鱼龙混杂的诗歌中，可以窥见当下的网络诗歌写作所存在的与诗歌审美内涵大相径庭的涣散格局·除却极少数甘于寂寞的诗人仍然进行着独自的心灵跋涉外，众多的写作者或囿于"私语"的孜孜倾诉、或致力“口语”的率性直白、或干脆迷于“下半身”的情欲描述，各执一辞，不亦乐乎。这些支撑着现今诗歌蔚蓝天空的原创力量，在思想深度和写作手法上无不带着急躁、肤浅、固执的莫衷一是的缺陷。因此，在这种格局下指涉的诗歌发展方向是令人忧虑的，有必要提请众多的诗歌写作者深思。

一、私语。海子现象透视

1989年3月，那个头发如草芥的悲愤诗人卧在山海关附近的钢轨上，企图用自己滚烫的血僻开一条通向诗歌神殿的康庄大道。海子。这个“背向大海、素面朝天”的以死亡而攀升诗歌成就的殉道者，在一度被遗忘之后，如今，渐渐成为中国现代汉语诗歌写作最神奇的梦呓，令无数精神困惑的崇拜者本末倒置地奉为缪斯的中国现代诗歌的首席代理，而在当下朝气蓬勃的各网络诗歌公社里，愈来愈多的社员基本上把他的写作手法作为诗歌的写作纲领。

在海子的诗歌王国里，充斥着大量的生存困苦和迷茫，从他早期代表作《亚洲铜》起始，土地、麦子、家园等充满农业文明色彩的意象和对此的深切伤感就如影随形的贯穿在他的诗歌里，忽略他从汉译诗歌语境提取的表现定式所产生的阅读隔膜，海子的最大意义就在于他率先摆脱当时的对极左专制的表象控诉和对经济转型的主流话语的浅薄膜拜，用浪漫主义言辞倾诉着对于最高本体的终极关怀。透过他诗中阴郁的黄土地、忧伤而沉重的麦田、悲戚的希腊景象，我们可以感受到他痛切而喑哑的呼号。怀着对“文以载道”的工具理性的深深恐惧，他把诗歌的目光引向人类生存图景的形而上的透视上,从歌德、弥尔顿、海涅、但丁等汉译诗歌中攫取精神向度，用大量暧昧不清、杂乱无序的“能指”，痛述着生命情感和生命意志的觉醒渴望、以及对生命存在图景的深切关注。

“远方除了遥远一无所有/遥远的青稞地/除了青稞，一无所有”《远方》“目击众神死亡的草原野花一片/远在远方的风比远方更远/我的琴声呜咽，泪水全无”《九月》。这弥散着难以言喻的茫然与悲切，源于一个对人类生存图景和自身存在意义极端关切的敏感灵魂，他籍此获取进入观察人类命运的契机。站在辽阔的“麦田”，朝着日复一日的阴霾天空他悲戚地呼号：“灵魂啊，不要躲开/我问你，你们你们/活下去了吗？”。大剂量的古老神话意象在《弥赛亚》里集合，从被痛苦模糊的意指出发，通过那些阔大而空泛的灾难喻象，表述了他对这个世界的立场，这种构筑在历史追溯和生存境况关切的悲剧意识，最终撕裂了他的灵魂，以至他不可避免地用取消生命来取消对这个世界的全部沉思和对抗。海子的死亡绝唱，正是孤独者对麻木的人群最痛切的质询。由此，他成为中国现代诗歌道路上一个阴郁而醒目的坐标，向人们开启诗歌神话美学的全部意义。

对海子的定位，众多的评家都有共同的界定,甚至涉嫌拔高。在此，我不想介入这场造神活动。我只想指明一个现象：在他有限的人生经历和从汉译作品语境所摄取的中世纪哲学理念指引的诗歌创作实践中，他的价值取向最终未能进入人类终极关怀维度。他所表述的追求层次仍然停留在“土地、家园、神祗、母亲”这类中间信仰之上。这些中间价值无法承载他的诗歌穿透俗世的十面埋伏，抵达他企望的诗歌境界。这是一个悲怆的事实。尽管如此，他用自己三百多万字的孤独书写和超然的敏锐指出了中国现代诗歌方向，并以死亡来证明和捍卫这个向度。问题是他浩大的作品构筑了一个巨大的价值迷津，使无数的追随者深陷其中，难以自拔。那些被后工业社会经济操作实践中充斥的尔虞我诈、物欲横流等生存场景所惊恐的灵魂，热烈响应着海子的呼唤，进行着生存意义的价值认领和精神皈依。“我窥视着你鱼般的呼吸/生怕你体内的混凝土，一不留神/就会潜入我的体内/繁殖出那么多饥饿的骨头”《我来过这座陌生的城市》（梦里寻回）这里流露的是对城市文明的怀疑和痛诉。“是老谋深算的猎人/拧干温情用枪逼着狼和狐狸/挤进城门骗取良知/于是和风吹动的血色退却/石头的人涌现”《石头的人》（轻风摇曳）。良知在狼和狐狸的威逼下退却，现实的某种丑恶昭然若揭。这是马克思乌托邦抽空后而陷入没有终极信仰的时代给予敏感心灵的焦虑。由于终级价值缺位而导致的道德普遍沦丧,在缺乏健康的经济程序的利益再分配运动中,人的原始目的即欲望大规模释放,开放出一片触目惊心的恶之花。当然,社会达尔文主义者可以把这归咎为文明进程中不可避免的所然·如同航行中激起水花,也激起泥沙,而泥沙是终归要沉淀的·只是不断的航行不断扬起泥沙,这一沮丧现实不得不引起人们对生存境况和生命价值的认真反思。无论如何,对丑恶的控诉和摒弃始终是人类共同的信守和立场,不管这丑恶多么堂而皇之。

"当原始的目的既欲望的直接满足被控制时,文明的过程就开始了"西方马克思主义追随者马尔库塞是这样认为的。"幽长的小巷/车水马龙的长街/灯红酒绿的织成禁锢冥想的悬崖峭壁/苦索之意发出沉重不安地喘息"《天马行空》（曾是刀客）。指向明朗的意象直逼城市生活现实。诚然，抑恶扬善的社会批判态度和对社会实存状态的探询是必须的。迄今为止，海子的膜拜者所致力营造的这种“海子现象”应该是值得肯定的。问题的焦点在于：从海子诗歌所给出的中间价值限度里，临摹着他的悲愤和忧伤，蜗行于这个庞大而歧义丛生的价值迷津当中，他们怎样才能超越这个范式，以拓展更为广阔的诗歌空间？囿于他们不具备海子时代那种农业社会痛苦经历，缺乏一种生命体验的形而上的痛苦指数和强大的哲学精神支撑，他们的诗歌制作很难体现真正意义上的苦难、悲怆厚度，以至于他们的写作只是成为颇具痛苦意味的呻呤和“私语”。

“私语”就这样诞生了，并且不屈不扰地向公众娓娓讲述他们对这个世界的忧伤和焦虑莫名的立场。穿过网络俯拾皆是的“私语”风景，阅读他们全部的恐惧、惊眩、疑惑和悲伤，我谛听到如此多的心灵在肉体和灵魂的魔障里苦苦挣扎和啜泣。坐在钢筋混凝土构架的立交桥下，他们背负海子的阴影望着红尘十丈失声恸哭。需要有足够的勇气才能指出"海子现象"目前所面临的两个困境:一是海子的诗歌母本弥散着的神性气息遮蔽着他从歌德、但丁、弥尔顿等作品中吸取的中世纪哲学思想，这种神话了的中间价值体系经过再度接受、转换后，根本无法抵御日臻粗暴的现代工业文明的凌虐。再是，海子的诗歌语言存在着明显的汉译语境烙印。文字作为一种符号，一旦在表述作者的心境、情绪、特定意识、审美情趣等具有民族特性的生活基本传统和文化沉淀的信息时，是不可译的。文字信息传达的翻译流失注定无法克服。可以说，在这种影响下的海子所运用的诗歌语言相当一部分并不具备经典的汉语穿透力和阅读愉悦，它的语法效果在给读者留下想像空间的同时，也让读者失去解读的耐心。至此，海子的临摹队伍在对母本的精神维度和表达技术上都陷入东施效颦的双重泥沼。因此，突破海子母本所给出价值体系和语法范式束缚是至关重要的。

耐人寻味的是，在对海子的忠实临摹中，使用最频繁的是那些洋溢着浓郁的汉语意韵的诗句：“背朝大海，春暖花开”“素面朝天”“以梦为马”等等。亟待声明的是：我不是竭力鼓吹和捍卫一种狭隘的文化民族主义。我只想陈述我对“私语”的焦虑，我由衷的希望它从忧伤、哀怨的内心投射中脱颖而出，挟持着恢宏的悲剧意志和人格，步入更阔大更艰辛的跋涉。无论如何，突围是目前最有实际意义的策略。

二、口语。颠覆诗美的语言暴动

对于诗歌语体的选择从未像今天这样令人无所适从。中国现代诗自上世纪遭遇西方文化对汉语的碰撞（这与中国历史上诗歌语体变化的线性规律有所不同）而产生起，经历了裂变、磨合、重组、成型的艰难历程，在承续传统诗美的意境、比兴、韵味等特性基础上，吸取了外国诗歌的提感、暗喻、跳跃、瞬息转换等诸多手法，扩大了诗歌的审美和表现内涵。透过郭沫若、徐志摩、闻一多、北岛、舒婷、海子、扬炼等诗人的吟哦，我们可以感受到一种语言奇迹。他们将自己的生存体验、生命意识，通过韵文化的精致语言，向人们昭示追求的痛苦、跋涉的意义、忧郁的情感和黑夜的属性。为匍匐和挣扎的命运开启浪漫主义精神家园。西方唯美主义代表佩特指出：“每一个心灵像一个孤独的囚徒一样，保持它自己对世界的梦幻的感觉。”诗歌的浪漫气质就这样抚慰着被生存图景压抑得惊惶失措的灵魂，并指引一条通往内心审视的寂寞旅程。

浪漫主义是诗歌一个线性而沉痛的事实。但是，并非人类所有的渴望和焦虑必须都由浪漫词根来阐释。基与此，“口语”主义者应运而生，并开始他们清洗诗歌华丽辞藻、还原语言本真状态的精神自渎壮举。这是一次声势浩大的群众运动，众多蛰伏于不尽人意的生存境况阴影里的卑琐灵魂迫不及待地加入了这个序列。在各网站林立的论坛山头流窜的诗歌游击小组和我行我素的游兵散勇结成广泛的统一战线，向传统诗歌美学进行不断升级的骚扰及颠覆的修正主义活动。

口语。它的教义动机起初是源于对诗歌谄媚主义、中庸主义（隐士原则）的强烈厌恶，以及对朦胧诗歌目光游离的批判面貌暧昧不满，声称：诗歌的全部真实在于扬弃诗歌修辞的繁文缛节，用本真的语言状态直接诉诸现世实存以明朗的轮廓。在此，值得注意的是，最早的口语诗鼻祖当推中国新诗先驱胡适先生，他率先进行的新诗革命实践中的作品基本上是平白、直叙、毫无“花言巧语”的。令人沮丧的是，他的作品没有成为新诗经典，他让后人仰望的成就不是诗歌创作，而是其他。但这并不意味着用直白、粗疏的语言应该被蔑视。相反，华丽的修辞一直是诗歌的累赘，认识这一点非常重要。中国唐朝诗歌就是挣脱了汉赋的旖旎、华美、繁杂而切入一个澄明、清澈、生机勃勃的汉诗盛世。唐诗中许多作品正是以简洁、朗朗上口的语境而脍炙人口、流芳千古的。实际上，语体的选择运用应该切合题材的向度，如同宋词的长调宜于表现慷慨激昂的胸襟，短吟却适合忧郁、伤感的情怀抒发。由此，在一定题材上选用浅显、生动的语言来达到表现效果是无可厚非的。

“大伙的拜把兄弟小绵羊

在一月读完书后去食堂

打饭也打炊哥

中文系就是这么的

学生们白天朝拜古人和黑板

晚上就朝拜银幕或很容易地

就到街上凤求凰兮”《中文系》李亚伟

这里所洋溢的挪揄和自嘲不乏机智和幽默，在一种挪揄的、不事比喻的口吻中将学校的某种实存和无奈淋漓尽致的凸显出来。这是口语诗的经典范本。遗憾的是，这类属于诗歌奇葩类别或者干脆说是一个表现手法的范畴，被诗歌机会主义者过份夸张为一种诗歌写作主导，并在这个意义上，对此进行别有用心的篡改和僭越。早期口语诗颇具诚实意味的反叛纲领就这样被啼笑皆非的瓦解了。取而代之的是城市小市民的平庸、猥琐、粗鄙面容。其实，把一种常量浮夸成一种变量，本身就是一种变态。“恋爱中的罗亮，作品诗百首/50首献给恋爱前的小陶/50首献给消耗后的小陶/消耗后的小陶/像一只冰棒”《恋爱中的罗亮》“孙姿是老五的女人/老五玩腻了孙姿/丫就开始楞充大爷/装孙子和充大爷都不喝酒/老九不是个好东西/东西一两值几个钱”《癫语录》“从安庆火车站出来/感觉空气清新怡人/摩的司机拦住我/问我向不向东/问我向不向西”《安庆》。我不想再援引更多的样本，以泄露我的立场。不可怀疑上述诗作持有的指代或暗示意义，这类口语诗的最大贡献就在于，它竭力用平淡无奇的直白再现一个琐碎的生活实景，并阴谋通过这个实景引诱读者进入一个连作者自己都不明了的喻指，使读者和作者都陷入茫然的困境。由此可见，这种愈走愈远的“口语”坠入了一个悖论：即它在反叛传统的同时也反叛着自己，从而将自己从诗中尴尬抽空，不知所措。在此，我提供一个口语近卫军“不群”诗派的立派宣言：1、在保持不解性的同时，提供给读者文本接受的非解读性的语言的快感；2、反对个体对客体的任意“介入”，彻底摆脱诗歌（艺术）的工具论意义，而不论主体在赞颂/否定二元价值取向上的差异；3、不表达、不言说，从本文中驱逐作者。

接近这似是而非的概念需要足够的胆略和定力，我不知道强调离开读者的识读，诗歌的意义究竟是什么？如果仅仅是一堆文字符号所产生的音阶效果，我宁可去听我老家的唢呐调。我无意诋毁一种写作热情和写作探索，任何诗歌的价值取向和写作手法的探索都应该值得尊重。

诗的魅力不体现在直观和如实的描绘，也不是证明什么，它总暗示着什么，象征性启迪。这是诗歌美学所必须的内涵，离开这个诗歌也就终结了。这也是诗歌这一体裁的价值维度所决定的。把诗写成通俗哲学读本和把诗训诂成考古线索同样可怕。在现今网络上最大的口语诗歌居委会——呼噜论坛的最低和最高纲领里，检索到的“呼噜诗歌的的核心价值是唯真！传输方式是通俗。”的条文里，可以洞见其强硬的通俗主义姿态。呼噜，这个颇具动感的名词，本身就暗示了其天生的聒嘈实质，以一种刺耳的声音引发人们的关注，张显其对于某种秩序和结构的反叛气质。身陷一个终级价值缺位的物质时代，道德和生命实存的价值定位渴望促使人们对生活现实进行透视，这种人文主义初衷应充分予以肯定·在这个口令指导下产生了许多语言简洁、喻意深刻的优秀口语诗作。事与愿违的是,口语诗实验对"通俗"概念的拨乱反正已走向自己的反动,大量琐碎的日常生活体验被粗俗言辞喋喋不休的重复着,口语沦为一次用市井的陈词滥调去反叛绅士的繁文缛节的"大话西游"。这骇人听闻的闹剧意义一直潜伏在口语的通俗理想中。通俗,给数不胜数的高小肄业少年、建筑小工、三类专科大学生等掌握基本文字使用功能的人指引了一条厕身高雅的海市蜃楼，令他们趋之若鹜。这些乌合之众在经过数周的诗歌扫盲后，用大批量的粗制滥造去撕裂诗的高贵外衣，尽快使之斯文扫地，以匹配他们委琐的丐帮精神面貌，他们扬起的文字灰尘在策反推翻诗歌的贵族气势压迫的同时，又肆无忌惮地泡制了另一种庸俗压迫。“东方黑，太阳坏/中国出了个垃圾派/你黑我比你还要黑/你坏我比你还要坏”《崇高真累》。如此自认为揭示了某种真实的顺口溜充其量是手机短讯的翻版，嘲弄着公众的识读热情。尽管这惨不忍睹的结局与网络的文章发表无门槛的制度不无关系，但也印证了口语诗道路处于来自外界和自身双重压力的窘况。

与此同时，口语诗还要承受它另一个先锋分舵——“下半身诗歌”所招惹的千夫所指。把下半身诗歌划归口语诗建制，主要是它的表现手法的特征使然，由于缺乏古典、传统的词根借鉴，下半身诗歌的灵感只能来源于城市和农场结合处张贴的计划生育标语和黄色手机短讯。这种家喻户晓的通俗语法是它进军诗歌的有力法宝。

我们正处于一个没有上帝的时代，一个不相信灵魂的时代，在农业道德向工业道德的嬗变之交。箴言和启示都失去意义。因此，下半身诗歌（肉语）先锋实验凭借网络媒体汹涌而至。以对性欲的过程叙述和肉体写实，凸显了它崇尚肉体、感官的享乐主义态度。对性的迷恋和探究在他们身上勃发着生活体验的欲望气息。我无意扮演虚伪、委琐的道德保安角色，以捍卫旧农业伦理条例。对人的解放乃至对人的身体解放，一直是人类孜孜不倦的努力。中国妇女的“放足”、欧洲中世纪妇女低胸衣战斗、伊斯兰妇女的摘面纱“不抵抗运动”等都可归于此。对身体的赞美，早在古希腊文明就有强悍的表现，那些充满力度和线条的雕塑淋漓尽致地彰显了人们对身体的热爱和崇拜。“米洛斯的维纳斯”就是以丰乳肥臀展示了人们对生殖和情欲的崇尚的，但这与当下的“下半身肉语”有天壤之别。

马尔库塞尖锐地指出：“不加控制的爱罗斯（情欲）就像它的对立面死亡一样是致命的。”把情色小说的性欲细节描写分行切入诗歌，用露阴行为挑逗和满足公众的偷窥心理，借以产生大面积的点击，或者把情欲转化为消费，以响应现今的市场经济资本逻辑，这就是“肉语”的全部生产目的。在木子美、芙蓉姐姐、竹影青瞳的身体语法获得巨大成功的鼓舞下，黑毛丛生的阴部、涂满精液的席梦思、昂然的抽插等性欲写实大张旗鼓的挤进诗歌，彻底猥亵着诗歌美学的神秘和高贵·这种诗歌行为“艺术”像它描写的使用过的避孕套一样俗不可耐。

任何语体都有其对应的诉诸平台。草与树是有差别的，同是植物却有其他相异的属性。对通俗这一概念很难用物理分割法来界定，但我理解的是通俗绝不等同于庸俗。

上述两种类别是目前网络诗歌主要实存。它们构成了现今中国网络诗歌一道奇异的景观。其中有不乏精神气质和灵性语言的珍品，但更多的是粗制滥造的垃圾。显然，一些人所欣喜的网络诗歌繁荣景象只是一个庞大的砂器，浩瀚的诗作与内在精神机制极度贫乏形成巨大的反差,很难经受后工业经济社会的四面楚歌。诗歌，在某种意义上可能只是灵魂的自我援助。因此，会有甘于寂寞的诗人，突破令人窒息的聒噪，凌驾在诗歌的蔚蓝天空。这一点，我从不怀疑。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