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亩地犁了大半了,叫仍不觉累。入春来,叫觉得心里有股按捺不住的亢奋。象春天的竹笋似的要破土而出。叫吆喝着,将手中的竹枝在空气中甩出一串呼啸,吓得牛向前蹿了几蹿。叫年轻,牛却老了,拉了半天犁,早累得鼻孔直喷气,它扭头望了望叫。叫从它的眼里看到了哀求。叫心就软了,他吆停了牛,将犁卸下,由着牛在田里啃草。叫跳到溪水里,洗擦干净脚上的泥巴,再掬一捧溪水泼在脸上。凉沁沁的溪水沿着脖子滑向小腹,酥酥痒痒的,很使叫联想到一只女子温柔的手。叫坐在溪边的草地上,抬头看天上飞过的燕子。早上刚刚下了一阵微雨,空气里弥漫着一种湿润的春泥的气息。远处的青山都飘着白白的雾,看上去就象一只只冒着烟的巨大烟斗。叫为自己的想象笑了起来。叫的目光忽然被不远的小山坡上的一棵桃树吸住了。正是桃花盛开的时节,满树的桃花儿开得正红。桃!叫的心猛地一跳,眼前就浮出一张黑黑实实的脸来。
那是邻村的桃。桃是叫未过门的媳妇。叫知道书里那叫未婚妻。桃是叫的父亲求媒人介绍的。见过几次面,双方的父母都满意。已经下了聘礼,商定春耕过后就成亲,桃算不上漂亮,但结实丰满。桃不是一朵水灵灵的桃花儿,桃是一株绿油油的白菜,浑身透着一种健康的青春的气息。夜静时,叫常常会幸福地想象他的洞房花烛夜,想象他和桃躺在同一张床上的情景。想到这些,叫仿佛喝了半碗老米酒似的,浑身火辣辣地烧。就象此刻,想到桃,叫猛然觉得有股气力从丹田直涌上胸膛,让他有一种按捺不住要喊叫的冲动。叫果然运足了气力大声地喊叫起来:
“桃——”
“桃——”
叫的喊声在田野里震响。几只在田里觅食的斑鸠惊得扑剌剌地飞起,连远处在田间劳作的人也停下手向这边张望。叫发觉了自己的失态,赶紧地把头低了。叫定定神,想把桃的影子赶走,然后把剩下的地犁完,但越赶桃的影子越是往心里走。叫长长地呼了口气。当他的目光再一次落在那棵桃树上,叫突然动了一个念头:折枝桃花送给桃!打定主意,叫为自己这个大胆想法激动不已。叫拴好牛,选了枝桃花折下,拿着就往外面走。桃的村子抬眼可见,趟过三条溪就到了。过第一道溪时,几个在溪里洗衣的村妇都拿眼直往叫身上看,看得叫心里发毛。上了溪,叫听见身后一阵窃窃低语,跟着便是一阵放肆的大笑。她们在笑我吗?是不是身上什么地方破了?叫前后左右瞧了一遍,并没发现什么破绽。当他的目光落在手里的桃花上,终于明白了她们笑声里的意思。叫脸腾地红了,急忙脱了外套把桃花小心地裹了。趟过三道溪,就上了进村的路了。近伊情更怯,叫的呼吸不由地急促起来,脚步也显得涩了。一个荷锄的老头远远走来,当叫的目光掠过那张脸,身上象遭电击一般,脸都吓白了。那是桃的父亲!叫的意识突然失去了控制,几步跃到路边的土坑里躲起来,身手敏捷得象一只猴子。一只狗刚巧路过,看见他鬼鬼祟祟的样子,冲着他直吠,把他吓出一额的冷汗。好不容易等到桃的父亲走远了,叫飞身弹了起来,追着那只狗要打,但狗逃得比鬼还快,叫只好恨恨地站在那里骂狗它娘。
叫钻进村后的竹林,竹林里有一溜三间的瓦房,那就是桃的家。叫知道靠西边那间就是桃的闺房。叫转到屋后的窗子前,刚伸手要敲窗,突然又紧张了,手竟抖动得不听使唤了。也许真有心有灵犀,叫正在迟疑着,窗们竟“吱”地打开了。开窗的正是叫朝思暮想的桃!猛一看见对方,两个人都吓了一跳。桃羞红了脸,低着头不敢看叫。叫觉得应该跟桃说点什么,但哆嗦了半天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总算他记得来这儿的目的,叫抖索着从衣服里拿出桃花,轻轻放在窗台上,“桃”叫说,桃偷偷看了看那枝桃花,没有吱声,她不知道叫是在叫她呢,或是说桃花。叫放下花转身就要走。“哎——”桃在身后轻声叫。叫回转身,桃从窗里递给他一个布包,羞涩的目光里有脉脉的情意。接过布包,叫逃也似地跑出了竹林。叫来到一个无人的地方,轻轻解开布包,里面是两只绣了鸳鸯的枕套,一件新织的毛衣。看着这些,叫眼角就湿了。叫很早就没了母亲,自小就是一个没人疼的孩子。有未婚妻多好啊!叫想,有了未婚妻,这世上从此就多了一个牵挂你疼你的人了。
想到这,叫心里一热。叫知道这就叫温暖!
本文已被编辑[简竹]于2006-3-3 18:36:06修改过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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