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那以后,洪秉青再也没见到过肖正,由于待培制度和其它一些缘故,肖正也没能联系到适合自己的学校,他竟然像从这个世界上蒸发掉了一样。
刘金在开始的一段很是忙碌,他跟学校一个教美术的老师关系甚好,试图通过这老师的路子留在城里。不久这个被叫做简哥的老师回话说,现在留城还不好办,要刘金先回家乡去上班,以后有机会再说。
自从保送名额让科长“调剂”给了那个纨绔子弟后,乌林也彻底放弃了连续就读的愿望,准备先回家乡工作,有机会再自费进修。
不论得意与否,所有的人都在积极准备着面对将来的生活。当人们搅尽脑汁设定目标制定程序,有所取舍的规划自己的前途,尽可能耳聪目明的随时赔付出相应的代价,以期望未来更加合理而优越时,洪秉青和杨龙却仍然过着跟从前几乎一样的生活——懒懒散散的起床和休息,不带多少激情的学习和工作,跟其他的女同学一般,并排走着上街散步打台球玩游戏,就差手里拿着瓜子儿之类的零食了。那段“感情生活”的失意对洪秉青来说,显得影响不大。表面上看,他还是比较恨黄加亭,可内心里却有很多的庆幸——要是当初的那封信将那小女生直接引到了他身边的话,他还不知道以后该怎么办呢!而茹茗带他去冒险的那晚,他也深深的庆幸那女生根本不在教室里面……
那是个夏天的周六。燥热的夜晚,头顶繁星满天,拥挤的校园里处处人影走动,冰棍的包装纸扔得满世界都是。礼堂里在开舞会,铿锵响着的舞乐带着诸多的成年人味道,似乎要将繁华的世界里的悲欢离合强硬地塞进这群躁动不安的学生们心里。杨龙又去看电影了,他在教室里忙了整整一早上,终于制作出了一张几可乱真的电影票,他将那票揉皱,再打开,眯缝着眼睛观察,盘算着在多亮的光线下才不会露馅。到晚上八点了,他都还没回来,估计他跟同学学会的这招一开始就打了一个漂亮仗。
洪秉青不去看电影,拥挤的场子里让人汗流浃背,极不舒服。校园里也丝毫没有流动的空气,所有的废气好像都集中降落到了世界的最底层,唯一好点的只有呆在四楼的教室里了。在教室里安静的坐着,看看书,写写字,偷偷摸摸抽支烟,跟在这里的同学说说话,想象一下不在这里的同学此时都跑到哪里去了——这种落寞的孤单有时候远比运动场上人喊马嘶的群情激奋来得更让人受益。
两个正唧唧呱呱低声说话的同学渐渐也走了。她们站起身,环顾四周,跟洪秉青打了招呼后,下楼去了。接着楼道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茹茗出现在门口,她的脸朝着斜上方,镜片在日光灯下反着光,像是脖子后面短了一点,又像是在看着极其遥远的天边。她一进来就嚷嚷开了:“洪秉青,你真的喜欢李霞?”
洪秉青看看周围,只有他们两个人在。他摸摸脑袋,一时有些发懵,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茹茗干脆一屁股坐到他身旁,一边推推眼镜儿,俨然是最知心的朋友那样问起话来。几句以后,洪秉青招架不过,只好实说了。他想反正事情也过了这么久,又没有成功,还不许说说呀!茹茗一旦得到了肯定的答复,立马站起来,拉着对方的衣袖喊道:“走!”
洪秉青很诧异,瞪着对方:“干啥去?”
“去找她!走!”
洪秉青一时竟很惊慌,头也摇得拨浪鼓一般。茹茗却心急火燎的,一把拉起他就开跑。混凝土楼梯颤颤巍巍的,平时走过无数次的地方,竟都变得陌生而新鲜起来。月亮佝偻着身体,如洪秉青一样的单薄而孱弱,它发出的光却是那么的明亮刺眼。月光和灯光已然分辨不出了,在观者脚步的快速移动中,周围的花树建筑竟都显出一种奇诡的影象。
高高的礼堂门厅里,有一群人影在移动,很悠闲,就像在自家院落里散步一般。李霞所在的班级,教室就在距离礼堂不远处,门在楼道里,而窗户朝着外面。茹茗看见了一个熟识的女同学,松开手叫了声,跑了上去。那同学的态度冷冷的,一副只认秒表和皮尺公事公办的模样。那教室外面有棵粗大的泡桐树,平时大家端着饭盒,三三两两回来经过那里时,冷不丁就“啪”的一声,从树上掉下个肉敦敦的虫子。洪秉青直奔那树而去,直着腰背转身靠在那树干的暗处。
没有人过来。茹茗在急切的跟那女生交流什么,声音很小,距离也比较远,窃窃私语一样听不清楚。大概过了两分钟,茹茗始终没过来跟洪秉青说话,也没叫他过去,倒好象在谈论着一个其它的什么话题。月亮躲在树背后,它的目光将树叶的轮廓调侃得圆呼呼的。门厅里有人在扭动,那家伙的身体在极力切割声波,产生的电流刺激着他旁边的另一个,引得那人也跟着扭了几下……
洪秉青心底涌上一个强烈的愿望,那愿望来得快,像黑夜里忽然被闪电照亮的原野。他“呼”的从树后走了出去,头也不回的朝着教室的方向走了。茹茗在后面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跟着又对那女生说了几句,“噔噔”的追了上来——讨厌啊!喊什么喊!
“李霞不在。我问了一下,说是,她已经有男朋友了!”茹茗在综合楼下追上了洪秉青,喘着气交代着,一边拿眼睛不住地打量对方。
洪秉青没事一般,说着:“哦。我不去教室了。想去河边转转。”
“又去抽烟?”茹茗忽闪着眼睛,做个调皮的鬼脸,想逗对方说更多的话……
……
茹茗以后也没有安慰过洪秉青,这样的事儿虽说遗憾,可毕竟不能算是什么伤痕。双方没怎么接触,更没发生其它什么,因此这安慰的话确实不知从哪说起!可眼下,茹茗却成了当真需要安慰的,洪秉青又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了!
洪秉青在图书馆发现了一本薄薄的书,一个日本人写的,关于快速阅读的训练方法的书。那题目就很吸引人。看了介绍后,洪秉青想:要是能练好这么一手,以后就再也不用整整几个礼拜的抱着一本书挤时间看了——或许真的能花一两个钟头就搞定一本巨著呢!于是就常常独自跑到综合楼顶上,用自制的器具,一个人偷偷的练习。后来渐渐竟有了成效,速度提高到十几秒钟就能看完一页。由于没有专门的老师指导,以后就再也不能提高了——两三秒钟看完一页,成了一个永远可望而不可及的愿望。
不过,他还是经常往顶楼跑,并渐渐引来了班上一些同学,也跟着跑上去。大家要么在上头旁若无人的吸烟,要么边吃东西边看书。在这里,天空虽然仍是灰蒙蒙的,可头顶上却没有了楼板的重压,四周也更为开阔,因此,心灵也更加放松了。
一个下午,洪秉青又上到这里。他照例先来到边缘处,挨着齐肩高的围栏,看看周围的风景。从一旁男生楼的盥洗间里,传出水花喷涌的声音,一盆水冲在身上,接着发出的惊叫声。远处,夕阳在山,农家屋顶上升起了袅袅炊烟。脚下不远,小河蜿蜒处形成一个不大的半岛,半岛上树木葱郁。河这面是条起伏不平的土路,路面堆积着厚厚一层灰。拖拉机背着几块预制板,轰鸣着向另一头移动,像装甲车一般的沉重。机手图省事,卸下的烟囱没给装上,那废气冲撞在围墙上又反弹回去,把路面的灰尘激起老高,遮天蔽日的像在放烟幕弹。
拖拉机过后不久,从土路上走过两个人,赶路不像赶路,散步不像散步。那女的穿条极短的裙子,包得屁股圆溜溜的,那男的紧跟在后,一边走一边忙着俯下身,用手去摸那圆溜溜的屁股。摸一把,那女的就劈手打他一下。后来那女的竟将双手捂住了屁股,不让那男的去摸。两个人脸上都笑开了花。洪秉青集中目力,在远远的转角处才认出来:那男的教色彩,女的教音乐,两人都是他的老师!(待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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