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的川岩河给了我最初对河流的感性认识,我在襁褓中第一次听见的声音除了母亲哄我入睡的哼唱就是河流哗哗流淌的声音。
我的生命注定与这条河流有某种难以割舍的恋结。小时候我喜欢哭,一哭起来把父母亲折磨得筋疲力尽,后来请一个先生算八字,说要拜就一条河为爹,于是这河流成了我生命中的图腾。
自懂事起,村里的同伴众口一词地问父母,自己从哪里来的。“哪里来的?河里涨水我们捞上来的。”这美丽的谎言曾让我们信誓笃笃的认为,生命的空间还有另外一个精神上的“准”母亲!每逢下雨河里涨水,我们都会情不自禁的跑到河岸,看着河心漂着的泡沫请大人去捞个毛(小弟弟)或妹来。通常这个时候,他们针对我们的要求会骂一两句:这狗日的些!
川岩河静静地从千亩田畴间流过,土家山寨就坐落在这依山傍水的地方。据族谱载,我们郎姓祖籍在四川丰都,我们的姓氏本身有一种雄性和粗犷,水的柔情与妩媚让祖先逃脱兵荒马乱选择更滋润的活着。
河岸长着一片片葱郁的芦苇,芦苇丛中经常栖息着一群群白鹤,一到夏天傍晚成群结队的白鹤从芦苇丛中飞出,掠过水面,低空中构成一幅幅精美的造型,那婉转的叫声美伦美奂。我们一群孩子这时就会唱起来:“白鹤白鹤飞过河,又吹唢呐又打锣……”白鹤的轻歌曼舞预示着物阜民丰啊!
河里的鱼多。每当皓月当空,我和五哥掘了蚯蚓来到芦苇丛中,扔下长长的雨线钓“夜鱼”,五哥大我两岁,我们在村小读一班,五哥学习成绩不好,钓鱼倒是个能手,每晚上钓个两三斤不成问题。通常,还没扔下鱼线,我和五哥因各自的想法不统一而发起 “战事”。
川岩河最热闹的时候是涨水季节,除了每家留一人煮饭外,几乎全家出动,用自制的竹具往河里一扔一拖,白花花的鱼便啪啪的掉在河沙坝上。鱼多吃不完,母亲腌了拿到街上去卖,找点盐巴钱。居家过日子,虽清贫也还其乐融融。到了夏天,河就成了我们的乐园,由于长时间浸泡水里,天气炎热,五哥吃不进去饭,父母亲认为是得罪了何方神灵,请来阴阳先生跳神驱灾。
后来,邻村发生了这样一件事,使川岩河在我们心头染上了一种恐怖色彩。一个四川篾匠到一寡妇家编竹具,一天夜里强*了寡妇。村里自是传得沸沸扬扬,那女人羞愧难当,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跳进川岩河。选择殉情来洗濯自己的清白无辜……后来四川篾匠被判了几年刑,寡妇跳河的地方约定俗成成为专为女人“洗身”的地方,一些姑娘因婚姻不幸,偷偷跑到那里诉苦。如今,在那个地方兴起一个休闲山庄,青楼女子不时留意过往行人,我不知道这是历史的进步还是……
时间在悄无声息的流淌,在近乎掠夺性的砍伐中,河岸的芦苇被当作柴薪或晾席材料几年工夫便被砍伐得精光。河床静静搁浅,河里的鱼因电打和药毒,几乎断子绝孙……人们终于饱尝破坏大自然所带来的苦果。过了一些年,家乡的人们对自己的野蛮进行忏悔,竭力争取上级投资进行治理。如今,川岩河两岸栽上了易杨,葱茏一片。只是,河里难觅一条鱼。事实上,一条河没了鱼就缺乏一种灵气,而仅仅成为流淌的水!终于有有一天,我向家乡的村干部提议:“把河段承包给人——不许毒和炸!”“不容易,现在的人们精神生活贫乏得很,见到鱼花花,心里就发痒,哪有不想弄的啊?!”他无奈的说。
也许我的忧虑缺乏哲学思辩。当我惆怅满怀的漫步在川岩河边时,我感觉到的不是空旷和辽远,而是一种怨恨和悲痛——川岩河水清鱼翔的景致何时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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