军训是在这个工厂的足球场上进行。教官来自附近的一个防化营,由一个士官带着几个“二道杠”负责训练。经过分工,每个“二道杠”都带了一个班,那个士官只负责来回巡视。
这几个大兵虽然看着很严肃,但还是能从他们的语调里听出压抑不住的兴奋。因为他们都清楚这一个班在人数上是什么概念,七八十人呐,相当于“三三制”部队里的一个连。
我们三班的教官是一个块头和徐浩相差无几的黑大个儿,往那一戳跟尊铁塔似的。他按个头高低将我们排成八列横队,陈泽理所当然地成了排头兵,我站在他的斜后方。一扭头,嘿!右边正是昨天我和陈泽研究过的那位。
“伙计,我叫顾海。”我朝他笑笑,自报家门。
“我是李鹏,城关中学来的,你以前哪个学校的啊?”
听他这么一说我差点没把肚里的那点陈货吐出来。
“李鹏?呦,总理同志啊!您怎么落魄到这儿了?您该不会是微服私访体察民众疾苦来了吧?哈哈……开个玩笑,我呢,就是这个学校的土著。”
“哪儿的事啊,那是巧合,我先起的名字,他后当的总理。第一次听我名字的人都这么问,你也不落俗。你怎么就不往鹏程万里那儿想啊?”
只聊了几句,我俩就如老相识般开起了玩笑。这次他给我留的印象不错。
“就你?还大鹏呢?充其量是只小鸟罢了。”我上下打量着他,个头和我差不多,也是个二级残废,整个人瘦的像根芦苇。最明显的特征还得是那张脸,不由得我就想起了马面。头发挺长,乱糟糟的罩了一头。眼睛不大,滴溜溜挺有神。
周围同学听见我俩的对话全都哄笑起来,全然忘了队伍前面杵着的那尊铁塔。
“笑什么呢?有什么好笑的?一会我要叫你们哭都找不着调儿!”铁塔操一口四川腔。用手一指我和小鸟(也就是李鹏,小鸟这绰号算是我送他的见面礼,谁知后来居然在这一块叫响了,道上尊称“鸟哥”,这是后话。)“你,还有你,出列!注意你俩老半天了,就数你俩能闹腾!”
四川兵,河南将,我们这群陕西冷娃落到他手里算是要遭殃了。
果不其然,铁塔命令我和小鸟相对而立站军姿,并在我们各自的膝盖间夹了一块小石头儿。真够损的,一开始就拿我俩祭刀了。
望着对面不到二十厘米处的那张马脸,当时我肠子都悔青了。后悔刚才怎么就不知道找个美女聊呢,那样的话连中午饭都省下了,秀色可餐嘛!现在倒好,俩大老爷们儿站在这大眼瞪小眼,就这么相互看着难保不看出感情,一想到这儿我只觉得背后“嗖”地窜起一股凉气,就像谁在我脖子上架了一把钢刀一样。于是我赶忙转移视线,眼角余光瞄见整个班的人都瞅我俩呢,不敢笑,嘴角却一致上撇。陈泽更甚,浑身乱颤,和抖筛子一样。
这小子,尽看自家兄弟笑话。唉,这回可把人丢到西半球了。我心里恨恨地想。
正发愁怎么熬呢,铁塔却发出特赦:“归队!”顿觉如释重负,感谢诸神,无论东方的还是西方的,苍天有眼呐!
休息的时候,我和小鸟凑到铁塔跟前套瓷。
“教官,听口音您是四川人吧?”我设了一个套
“是啊,四川绵阳人。怎么,你还听的懂四川话?”
这不是废话吗?四川民工到处都有,真是傻大兵。
“哦,绵阳啊,好地方。教官,我讲一句四川话你听听地道不?”我循循善诱。
“好啊,那你说说。”
“我酝酿一下……恩……格老子!”其实我也就会这么一句,是跟樊傻儿樊司令学的,但足以以假乱真。
“呦,不错呀!挺有味的。”教官居然赞不绝口。
“教官,我们去厕所,您先歇着。”小鸟乘铁塔还没回过神来,随便找了个借口拉着我逃之夭夭了,留下铁塔一人继续品味。
太阳底下站军姿是我有生以来遇上的最难熬的事儿。背心早已汗津津地贴在身上了,外面罩着的迷彩服不等被汗溻湿便又被晒干,只在上面留下白花花的一片盐渍,产量可观,快赶上长芦盐场了。
“妈的,真想把衣服脱光,只涂一层油彩在身上,那样或许能好些。”小鸟低声嘀咕着。
“嗬!你这想法有创意,可在你身上没法实践。就你那一身排骨,沟沟壑壑凹凸有致的,得涂多厚的油彩才能垫平啊?”我笑他。
他叹了口气,不再吭声了,留点口水滋润喉咙呢!
队伍里相继有几个女生以头晕为由请假,经铁塔批准后坐到阴凉处休息去了,一边喝水还一边炫耀似的冲我们笑。而男生却被告知没有晕倒就得在这挺着!以前知道当兵苦,但没想到有这么苦,唉!
“只羡中暑不羡仙啊!”说着我便软做一团,顺着小鸟就倒在地上了。两眼一闭,牙关紧咬,爱怎么着怎么着吧!
队伍顿时大乱!
然后我就感觉到虎口一阵剧痛,我估摸是铁塔用他铁钳一样的手给我实施急救呢。事已至此,就得坚持把戏演下去。痛就痛,忍了!我牙关咬的更紧了。
“李鹏,你去弄杯水来,看我把他喷醒。”这是陈泽的声音。
不是吧?我心里发毛,急忙一个鲤鱼打挺跃起,倒把铁塔吓了一跳,像见了诈尸一样。
“你,你没事吧?”铁塔疑惑地看着我。
本想破口大骂,见铁塔这么一问,才知道还没完全露馅,只好先放陈泽一马。
“没,没什么,就是觉着头晕的厉害,我贫血,唉,老毛病了。”说着我又开始晃悠,已然忘了刚才起身时的迅猛。眼角余光扫过陈泽的脸,这家伙正笑得艳若桃花!
“教官,您真有两下子。还真把他给救活了。佩服!您什么时候也教我两手,行不?”小鸟趁机溜须拍马。
“我家祖上就是名医,只是我不好这行,所以当兵了。但耳濡目染,还是学了点东西,都是最基本的,常用的,只要你愿意学有空我就教你。”铁塔摆出一副诲人不倦的架势。
这时陈泽却又向铁塔建议让我去休息一会儿。他倒会见风使舵,我可不买他的帐!
“算了,没什么。我克服一下就过去了。有句话怎么讲的?轻伤不下火线,重伤不进医院。捐躯赴军训,视死忽如归……”
“行了,行了。”铁塔一摆手打断我的话“你也别背古诗了,全体都有,解散!”
得!敢情我这出苦肉计成了公益活动了!
听到解散的命令,本来围在我身边看热闹的学生全都本水龙头去了,那情形和非洲灾民差不多,就好像那水龙头是联合国发放救济粮的地方。
“这帮城里娃呀!”铁塔叹了口气,也找地方休息去了。
“来,哥请你喝水。”陈泽还是一脸坏笑,从小鸟手中接过一瓶水递向我。
我左手接水瓶,右手一巴掌把他的帽子扇了一百八十度。
“少给我装大尾巴狼!要不是我反应快,恐怕你就得请我喝你的口水。亏你还当大哥呢,一肚子坏水,尽想着怎么算计我。你当我愿意装晕啊?要不是我你这会就得真晕倒。真是狗咬吕洞宾!还有你!”我一指小鸟“你个鸟崽子啊!居然和他一块整我。你属狗啊你?”说着又一巴掌把小鸟的帽子也扇了一百八十度……
作为高中生活的前奏,为期五天的军训很快便过去了。对于即将来临的日子,我充满了幻想。一觉醒来,明天该是什么样的?我又该扮演怎样的角色?(待续)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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