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的人物已被社会所吞没,但他们确实存在过·这是我理想中的人,他们只服从内心人性对自由善良公正尊严的呼唤·····)
时光在我对死亡的渴望中悄悄流逝。
大人们对我的爱惜、怜悯也渐渐被艰难沉重的生活冲洗稀淡。最后也就熟视无睹了。小伙伴们则因为我是哑巴和傻子而不屑同我游玩。
我完完全全地、绝对不受打扰地沉浸自己无言的内心世界。我很高兴能有这种完全与心灵独处的自由。
脱离了语言的束缚,我感到心灵的翅膀在自由地高飞,象无边的白云,没有方向,没有目的。我心灵中时刻交织着无数美丽动人的幻象和幻境,让我激动并感动着。后来,我在心里已无法分清哪是现实的,哪是想象的。关于我七岁至十一岁的经历,是真实与幻想交织在一起。我成人后无法确定到底哪是真实的事件,哪是虚幻的想象。三十二岁时,我艰难地找到失去十多年一位大姐姐,向她求证我这一时光经历的人和事的真实性。
九岁时,我几乎完全摆脱了自己肉体的束缚。在我臆象纷呈的心灵世界里,肉体的感觉日渐迟钝、麻木,最后我完全没有了冷热、饥渴、疼痛等感觉。开始母亲拎着我的耳朵,我还有疼痛的快意,后来,连疼痛感也消失了,母亲拎着耳朵将我凌空提起时我也感觉不到。感官的迟钝,加剧了心灵的敏感,这几年,是我此生最幸福、甜蜜的时光。
九岁那年的冬天,下了许多场大雪。那雪让我的心灵更加活跃。那应该是一个酷寒的冬天。但我并没有感觉到寒冷。我清楚地记得后来在漫天纷飞满地堆砌的大雪中不再穿棉鞋棉袜了。因为我的双脚后跟已被冻得溃烂不堪,终日流着脓水。早上穿上鞋袜,晚上脱掉它们就是一件十分麻烦的事情。一次母亲帮我脱棉袜时,动作稍重,连袜子一起撕下一块半好半腐的皮肉,森森露出一片白骨来。
我好奇地看着那洁白的骨头,心想,人死后皮肉象脚后跟一样烂掉,也许就只剩下骨子的洁白了。
母亲也呆呆地看着那白骨,有些骇然;看着我满脸毫无痛感的漠然,她更加骇然。此后,我就在雪地中,光着发黑的小脚四处蹒跚着。
大约是将近年关了,我赤luo着溃烂不堪的双脚迎来了一场更猛烈的大雪;同时也迎来了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位姐姐的归来。她们的归来,让我飞散漂泊的灵魂稍稍归来一点。
一位是我嫡亲的大姐,善良多情,愚昧得趋于天真。母亲共生了五个孩子,她是老大,我是老小。我自出生后几乎是由她照料长大的。因家境艰难,她于十一岁时就背着简单的行李,随大人们一起外出数百里外的水库工地参加会战。她一去便是四年,回来时已是十五岁的少女了。
另一位是隔壁的素姐。她家共四人,父母是半痴呆,一个哥哥是百分之百的痴呆。在艰难岁月里,她用柔弱的双肩负起养活全家的重担。
也许是上天将她一家四口人的全部灵气赋予她一人身上,她不仅聪明、能干、坚强,而且是方圆几十里出名的美女。她比大姐长一岁,是大姐的闺中密友。
素姐之所以成为大姐的闺中密友,更多的原因是她对我的疼爱。自我懂事起,我就知道素姐将少女的满腔柔情毫不保留地倾注在我身上。
我家孩子多,住不下。晚上大姐带着我住在素姐家。更多时候,素姐整天将我带在她身边。她常称我是破屋中的月亮。
小时候,对素姐的依恋是我最深的情结。素姐教我在没人时喊她妈妈。有时高兴了,解开衣襟给我喂奶。我知道是在玩耍,但心中还是充溢着虔诚的爱意。在我一生中,素姐是“妈妈”一词的真实含义。
两位姐姐同村里的年轻人一起于黄昏时热热闹闹地回来了。整个村子因此而沸腾了好几天。
我正对着雪花痴想,素姐清脆的笑声象一道闪电,划过我混沌一片的心灵天空。我感到现实的渴望和激动在心灵升起,只是身子仍痴痴钉在原地,毫无反应。
姐姐们回来的兴奋让所有的人忘了我的存在。黑漆漆的风雪中,我渐渐凝结为一尊小雪人。我听到姐姐们兴奋的谈笑,心灵在黑夜里同风雪一起在暖融融地飘飞。
“小书呢?”
素姐一问,大家才发现了我的不在。大姐和素姐在黑夜中急切地喊我的名字。有人劝她俩不要喊了,说喊他没用的,点上火把四处找找吧。姐姐们不听,只顾喊。其余的人忙着点火把,折腾半天将我找了出来。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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