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的人物已被社会所吞没,但他们确实存在过·这是我理想中的人,他们只服从内心人性对自由善良公正尊严的呼唤·····)
孤寂无助的日子里,我迎来了人生中的第一场灾难。
虽然与父亲的出走,这场灾难客观上不值什么,但它对我心灵所造成的伤害绝对是致命的,我几乎由此变成十足的白痴。
小时候,我一直是个温柔文静且洁白漂亮的男孩。不仅大人们总是喜欢亲昵地抚摸、亲吻我洁白的脸蛋,连周围的小女伴们也总是喜欢同我亲近。几个年龄稍长些的女孩喜欢将我当成宠物般耍弄。她们最喜欢和我做的游戏就是让我当新郎,而她们则轮流做新娘。我十分乐于听凭她们的摆弄,因为我喜欢她们亲昵举动带给我温情的快意。
我所指的人生灾难,但是由这些女伴中一个叫小凤的女孩引发的。小凤当时大约十岁光景,在那些小姐姐中,她一直对我最好。
没有父亲的日子里,我变得更加沉默和孤寂。我常常独自陪着小狗坐在山坡上眺望无际的群山发呆。
小凤常常离开伙伴,陪着我闲扯。日子久了,我渐渐地对她生出许多依恋来。
一个炎热下午,我俩在一个菜地偷摘人家的黄瓜后,坐在小溪边的树荫下分吃。小凤歪着脑袋看我吃,不时用手帮我拭去脸上的汗滴,结果她手上的泥土弄得我满脸污秽。
我给你洗个澡吧。小凤动手脱下小汗衫和小短裤,让我赤溜溜地躺在溪水中。小凤用她柔软的小手轻轻地搓洗。在家里,母亲每天给我洗澡时,总是毛手毛脚象救火似的,弄得我总是浑身生痛。小凤轻柔的动作和水流的轻抚,再加上林中的蝉鸣,令我顿生昏然欲睡的感觉。
我睁开眼睛,见到小凤双目中流溢着神异的柔光,俊俏的双颊飞起两片桃红。
见我在注视她,小凤含笑问:你知道怎样做夫妻吗?
我似懂非懂地回答说知道。
小凤的小嘴凑到我耳边,轻声说:那我们做夫妻好吗?
我说好吧。于是我学着父亲的样子,轻轻搂着小凤的脖子,将嘴唇凑到她嘴唇上,象征性地亲吻了一下。
这样就是做夫妻吗?小凤问。
我说是。
小凤一脸的不屑:才不是这样呢。爸妈做夫妻我见过,我来教你。
于是她很认真地教我怎样做夫妻。
我笨拙地学习,觉得做夫妻真是愚蠢得很,并不明白大人们为何这么喜欢做夫妻。
正当我们不知道接下来该怎样做夫妻时,一群小伙伴跑来大声起哄。我人生的第一场灾难就在小伙伴的起哄中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首先是成人们肆无忌惮且不怀好意的嘲笑。这对我脆弱且敏感的心灵已是无法承受。紧接着是母亲严厉的责骂和拷打。虽然我自小见惯了母亲的暴燥,但这次是我见着的最厉害的一次,也是我终身耿耿难忘的一次。
我不明白母亲为什么会为这事悲痛欲绝,她在每天不停地咒骂中,矛头更多地是指向父亲,似乎父亲和我一起让她丢尽了脸,伤透了心。
更无法让我承受的是小凤的遭遇。我亲眼看着她母亲将她打得头发散乱,眼泪和鼻涕将那张原本俏丽的小脸弄得一塌糊涂。最可憎恨的是,一次她母亲觉得打骂不解气,将小凤用绳子拴着推入池塘中,不让她起来,声称要将小凤淹死,免得长大后丢人现眼。
这是什么世道!
我为给小凤带来的委屈和伤害觉得痛心和悲愤;为自己不能象父亲一样保护她并报复伤害她的人觉得耻辱。
看着小凤在水中只露出哀伤欲绝的面容,我顿感热血贲张,狂怒地捡起地上的石头使劲砸向那恶女人。
操你八辈祖宗!
这是我恨恨地蹦出的最后一句话。这句话说出后,我发现自己从此再也说不一个字来。这一年,我刚七岁多一点。
那恶女人被砸疼了,咧咧嘴,想咒骂,但转而可恶地笑起来:嘿,你这小小的野男人还知道疼媳妇呢。比那些臭男人强多了。
接下了的近半年时光中,周围的人见了我仍是嘲笑打趣;母亲也不时想起来就将父亲与我放在一起咒骂一番。但当他们渐渐发觉我有些不对劲时,也就渐渐开始不再提此事,并开始亲热地关心起我来。
但是为时已晚。我的心灵已对外界绝对关闭了。我不仅丧失了说话的能力,而且视觉、听觉也开始与灵魂分离开来,以致于母亲每次喊我吃饭,都得拎着我的耳朵将我提到饭桌上。
其实我心灵对外界更加敏感。我喜欢母亲粗糙的手将我的耳朵扯得生疼。只有在她的粗暴与我身体的疼痛中,我才体会出一种快感和幸福。
周围成人开始用怜悯叹息的目光看我。他们常常当着我的面用惋惜的口气谈论我的病情。他们一致认为我中了邪,并帮着母亲想尽一切办法救治我。当时,家中烧香求神、跳神驱邪,弄得一片热闹。从心底里,我深知他们都是些忠厚善良的人。此时,我心中已无爱无恨无感觉。我想告诉他们我没有病,也没有中邪,但我苦于无法说话。
我的目光一天天变得散漫,神态变得痴呆,即使突降的雷电,也不会让我生出反应。母亲变得措手无策,向亲友凑了一点钱带我去看一位很有名气的医生。
此生我一直记得那老医生悲天怜人的神态。他说没救了,带回去吧。
从医生那里回来后,母亲和周围的人都对我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上了年纪的老人见到我就叹息:这孩生得太伶俐,肯定是活不长的。
快要死了。这念头在我心中注入了融融的静谧和幸福感。我整天想象着死后葬着屋后的小山坡上,坟上开满鲜花,蝴蝶、蜜蜂在周围飞舞,小鸟欢快地唱歌。有时,想着想着,一股幸福的暖流从心中升起,变成两行热泪从眼眶中爬出来。
更重要的是在幼小的心灵深处,我发觉这人世中,只有在面对死亡时,再凶恶的人也都变得善良、纯洁和真实起来。
我就这样整天迷醉在死的幸福中。我渴望着死亡的来临。
对死亡的痴迷与渴求,这似乎奠定了我此生一无所求,一无所畏的心理基础。这一情结,后来终身在影响着我。
-全文完-
▷ 进入文若书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