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春的夕阳隐入山后，晚风就阵阵地吹来，顿时叫人爽快心头。屋外，山野里传来阵阵“米贵阳，米贵阳……”的呼唤声。

十弟早就叫十弟媳弄晚饭，说二伯伯（指我。系跟着孩子叫）他们街上的晚饭吃得早，别叫人家饿着了。说完就背起稀眼背篼到后山去砍牛皮菜、办猪草去了。我连忙说，不饿。

其实，十弟媳的饭早就弄好了的，只是炒菜了，要不了多少时候。十弟媳的女儿读初中一年级，已放五一大假在家，她还是个弄菜的好手。十弟媳于是就叫：“八八，你来弄菜。”

八八一会儿功夫就把土豆丝炒好了，就又叫：“妈妈，我弄不来豆腐，你来弄。”看来，各有拿手的炒菜功夫。

一会儿，全部菜都端上了桌子，蒜泥白肉、炒土豆丝、红烧豆腐、黄豆芽窝笋叶煮肉汤，香气弥漫在屋里，真是诱人食欲。

十弟媳又走到后窗户，向着后山扯开嗓子呼唤着：“吃饭了，吃饭了。”

又一会儿，十弟背着一大稀眼背篼的牛皮菜回来了。简单地洗了个脸，抹了抹汗就坐上了饭桌。

用力过后的十弟吃罢饭增加了能量，更是大汗淋漓，就去冲澡去了。我走出了屋门，沿着乡村公路走了走。

暮靄还未升起。四野的炊烟已袅袅散去。这时才是农村吃晚饭的时分。

对面鱼塘坎上的农户的一个老婆婆左手拿着食盆，右手抓出食盆中的痞谷撒向塘坎，口里大声呼唤着：“啲啲啲啲，快来快来……”鱼塘里，一群肥壮的鸭子迎着呼唤游了过来。一群半大的小鸡却跑上塘坎来争食着痞谷。不知是因小鸡的争食，还是因我这个陌生人的缘故，那群鸭子又调转头，向塘中央游去。那农户的另一个女主人，又端出一个食盆，并把痞谷撒向敞坝里，口里也在呼唤着“谷谷，咯咯咯咯……”，我知道，她们不希望小鸡的争食干扰了鸭群回家。我也怕干扰它们，我又向前走去。

远山上，丛林里，那阵阵“米贵阳，米贵阳……”的叫唤声，是不是也在呼唤亲人回家吃饭？

田野里，“叽叽，呱呱……”青蛙已经在唱起了断断续续的序曲。冲口田里的秧苗大概栽了十天左右，都已转青，正迎着晚风舒展着嬝娜的身躯。

连接对面的田坎上，一个穿衩衩裤的小孩正一叉一叉地向对面的台地走去。就在小孩的前方不远处，一条大黑狗一窜就窜上了台地。台地上，大概是小孩的母亲，黑狗的女主人，也在砍着牛皮菜，置办着猪食。右边的田坎上，又向台地走来一个挑着撮箕的男子，我看到他高高挽起的裤子，和腿上沾着的泥，我猜，他大概是刚栽完秧子，又赶来为自家女人挑牛皮菜的男主人吧？

果然！他很快装满一挑牛皮菜，向着坡上的家里走去。这时，从坡上的屋里走出一个老妇，口里也在呼唤着：“回家吃饭了！”那条大黑狗跟在那男子后面，最后才是那女主人牵着一叉一叉的孩子……

现时本该是农村农忙的季节，却展现出如此闲散悠然的自在风情！

好一幅和谐的山乡美景！

我真不想这后来看到的景象破坏了前面看到的和谐和悠然。可它就在我调过头的公路旁——一厦简陋的瓦屋门口，一大一小两个小孩，大的约十岁，小的只几岁，大的是女孩儿，小的是男孩儿，站在大门口，手里各端着一粗大碗饭在吃着。他俩的背后还站着一位老妇人，也端着那样的粗大碗饭在吃。而堂屋里饭桌旁再也没有人了。老妇和孩子的眼睛都向着公路远方弥望……

他们的眼神里，我看出了期待和无奈。

是啊，明天就是五一节了，孩子是不是盼望自己的父母亲回家过节？因为现时正是农村农忙，老妇是不是期待儿、媳回家忙农活？我只是推测。但我知道，为了摆脱贫穷，这乡里确实有不少外出打工的，不得不这样丢下了老小，丢下了乡村土地，也丢下了家庭的温馨。使这傍晚的乡村在固有的和谐与悠然之中增添了几分沉重。

杜鹃鸟“米贵阳，米贵阳”的呼唤声还在山野里回荡。从那声音里我感应出了几分凄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