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过街老鼠人人喊打,但母亲却对老鼠有一种特别的偏爱。不知是我家的老鼠知趣,还是别的什么原因,打我记事起,就没有看见老鼠在我家嚣张过。
“鼠通人性呢!”母亲经常教导我。从专家的研究中我得知:老鼠也有一定的地盘的,像占山为王的强盗,有自己的势力范围——在自己的统治区域绝不允许第三者插足。更加难能可贵的是,老鼠会自我维持种群的数量,既不因灾年而减少,也不会因丰年而荒淫无度——难怪有专家感慨万分:老鼠才是执行计划生育的模范。
虽然母亲对老鼠钟爱有佳,我却对老鼠狠之入骨。
有一次,我做完作业忘记收拾家当,第二天早晨起来,怎么也找不到我的铅笔。
“一定是老鼠拖去了!”
“胡说,老鼠绝不会咬你的铅笔,一定是你放失地方了——”
母亲一点也容不得我对老鼠的不敬。
我又把堂屋的旮旮角角翻了个底朝天,还是没有铅笔的蛛丝马迹。我的嘴又闲不住了。
“吃饭没有碗筷,你怎么吃?读书没有笔,你念什么昏书?死人也要守到自己的棺材——早就跟你说过,要收拾好自己的家当,还是这么丢三落四的。”
母亲不容我分辩,举起篾条对我就是一顿暴打,有人会说:为了一只五分钱的铅笔,就值得这么大动肝火嘛!经历过艰难岁月的人比我更清楚:一分钱憋死英雄汉,那时可是家常便饭。
我老老实实跪在地上,母亲大概打累了,心软了下来。从内衣口袋里摸出一个布口袋,打开裹了一层又一层的碎花布条,拿出其中的一角钱来。
我小心接过钱,爬起来,心里却充满了对老鼠的刻骨铭心的仇恨——我与老鼠建立了不共戴天的情缘。
说来也真奇怪,从此,不论是缩头缩脑、还是昂首阔步的老鼠,就像从我的视线里消失了一般,再也不与我照面了。
有人说,时间是最好的清洗剂。就在我要将老鼠遗忘时,却发生了一件惊天动地的事。
一天早晨,我在屋后的竹林散步,竟然发现十三只老鼠横七竖八地躺在竹园里。就像抹香鲸在海滩集体自杀一样。我当时心里的那个爽呀,真是用言语难以形容。
我用脚踢踢这只,又用脚踏踏实实踩踩那只,以排解心中的那股怨气。母亲不知是那根神经短路,竟然急匆匆赶了过来:“作孽呀,作孽呀!”
我狠不得将老鼠串起来游街示众,母亲却拖来一把锄头,边挖坑边口中念念有词。
“妈,老鼠连你的存折都啃坏了……”
“那不是我的财呀!”
我的天,这可是母亲十颗汗水一粒粮食换来的呀!母亲的虔诚让我的心咯噔了一下。
当天晚上,我正在看电视,柴楼上的老鼠吱吱呀呀起来,不知是对同伴的追悼还是对自己的哀怜,叫得我心浮气躁起来。拖过一根竹棒就想去寻找罪魁祸首。
“你给我放下!”母亲威严地盯着我。
我只好乖乖缴械投降。
“狗娃子,老鼠是一家人的福星呐!”
“福星?”
“是呀,你没听人说,如果你家连老鼠都不上门,还能人丁兴旺吗?还能平平安安吗?”
说得也是,老鼠这鬼机灵的家伙,什么天灾人祸都有未卜先知的特异功能。
躺在床上,我的脑子一片空白。正在闭目养神之际,一阵放肆的追逐声打开了我的天窗:老鼠!
我立即拉亮电灯,两只打闹的老鼠镶入了我的眼帘:一只肥硕的但有些老态的老鼠在前面跑,后面一只乳毛未干的小老鼠在后面追。我本想起身给它们一个下马威,但想到母亲的忠告,就放弃了。开始欣赏起这幕活话剧来。
老老鼠恐怕是小老鼠的老祖母吧!她这么急匆匆的躲来躲去是为了什么呢?瞧了一会儿,我看出了一点眉目——莫非我家只剩这两只老鼠了!小老鼠这么锲而不舍地想与老老鼠交媾,可是要遭天打五雷轰的呀!
老老鼠有些力不从心了,小老鼠扑上去,就想射箭,老老鼠屁股一甩,开始了最后的挣扎——她跳到一块横木上,直冒粗气。
小老鼠一个飞跃跳上去,按实了老老鼠,老老鼠昂起头,无助的眼睛盯得我头皮发麻。小老鼠可不管这些,三下五去二解决了战斗,偎在老老鼠的身边,眼睛里也滚着晶莹的泪花。
我拉灭了电灯,脑子依旧一片空白。
本文已被编辑[文清]于2006-3-1 16:14:28修改过
-全文完-
▷ 进入荒漠一支烟的文集继续阅读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