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记忆,注定会留在你心里一辈子·
眼泪流过
69年3月1日,天空飘着细雨,离开无锡去农场,在协新毛纺厂码头上船。
刚上船的时候挺乱的,好象没人顾得上哭,我在走过甲板后,回头向码头望去,码头上人山人海,我却一眼就望见了送行的父亲,拿着一把红色纸伞,身穿黄色军用棉袄的身影,在人群中是那样的孤独无助,我的眼泪就下来了。
突然的,歌声在船头响起,是一首苏联歌曲:再见吧妈妈,别难过,莫悲伤,祝福我们一路平安吧……,是我们班的一个男同学在唱,略带沙哑的歌声,和船舱里立刻发出的一片哭声,至今仍仿佛就在耳边。
二个月后,立春的哥哥和同事一起,从无锡骑自行车到农场看我们,立春哥哥走的时候,我们全班的女同学一起,送了一程又一程,那一刻,立春哥哥就是我们的亲人,现在想来,立春哥哥带着我们那么多的眼泪和不舍,回家的车轮,该有多么沉重。
半年后,大丰方强劳改农场撤销,改为建设兵团,我们连队有二个班被抽中去方强,我是其中之一。
离开淮海的那一天,送行的同学跟着汽车跑出了几里地,车上车下的人全都哭作一团,我最好的同学都留在了淮海,那时觉得自己象一只失群的孤燕,真怕到了方强后,再把我们同一连队的人拆开。到了方强后,我们和其它别的连队的知青又组成了一个新的连队。
那时天天盼春节,春节到了就可以探亲了,可以和亲人、朋友相聚了,盼望中觉得日子过得好慢啊,一年好长啊。对那些已在农场扎根多年的老知青们,充满了钦佩,想想一年都难熬,那么多年可怎么熬啊,没想到自己这一熬,也是十年,也过来了。
去年5月长假,同学潘宁去淮海,做了光盘拍了照片,我又看到了我们住过的宿舍,洗过衣服的小池塘,还有我们所有同学都在那儿留过影的红卫大桥,它们都还在。
一时间,我泪流满面。
过节的滋味
年年有节年年过。
中秋,在论坛上看了多篇咏月颂秋的好文,被吊起了这佳节思亲的味道,佛衣的一篇“一生明月几中秋”,格外让人心生几多感慨,细细想来,这几十年来,又有几个有滋味的中秋留在了记忆中?
十年知青生涯,十年异乡望月,若论滋味儿,全在那十只从无锡寄到苏北的月饼包裹里。小小一只苏式月饼,必得先切了四小块,然后才一小块一小块的细细品味,心底里,自然是认定了这月饼的味道是世界上最好的味道。可自打79年回城后,便再没从月饼里吃出过那味来,倒是那桂花糖芋头,似是要弥补了十年落空的念想,年年都做,虽年年都只我一人消受,仍是欢喜。
多年前的那个八月,儿子与同学一起去了广东,要去见识一下外面的世界,那个中秋的滋味,便化作了一串熟悉的号码。记不清那个号码被我拨了多少遍,只记得一种心情:忍不住那份念想。
是不是:必得有一个所在或一个人在你心里,让你想着、念着、牵挂着、心疼着,那节才有了滋味,才让你难忘这节味儿?
边吃边看
喜欢在看书的时候吃上一块点心,那种将锦绣文章与美味小吃一起细细咀嚼的味道真是好极了。无论在超市,还是在食堂,我只要看见喜欢的点心,总会买上一些,专待看书时享用。在苏北的十年知青生涯中,我常省下饭钱买点心,为的就是这种感觉。
七零年初,同宿舍的小苏州发现了镇上一种名唤“麻切”的点心,方方正正如同麻将牌样大小,十分香甜酥松。只是价格挺贵,要6毛5分钱一斤,又因其性重,一斤麻切只有小小的一包,很不经吃,与团部5分钱一只又大又软的“老虎脚爪”相比,麻切真可算得上高档点心了。
那时每月工资只有十五元,扣了8元钱的伙食费,到手的7元钱除了日用,总还要留下些来,待探亲时买些花生、鸡蛋什么的,紧着呢。买上一斤麻切吃白相,真是一种奢侈。每次知青们结伴上街,都只花二毛钱买上三两麻切,晚上躲在蚊帐中,手捧一本在知青中私下里传来传去的小说,间或吃上一块香香甜甜的麻切,可真的是一种享受呢。只是常常地,书到浓时袋却已空空,于是就恨恨地想,啥时有了钱,定要买上几斤麻切痛痛快快吃个够!
麻切是没有吃够,但有一段时间,书倒是看得挺痛快。
小苏州谈了个本地对象,复兄,在大丰新华书店工作。小苏州每次去对象那里,都要找个人作陪,一则来去的路上有人作伴,二来也是当时的一个风气,女知青们不管去哪里,极少有单独行动的,我们宿舍所有知青都做过小苏州的“电灯泡”。
小苏州找我作陪的次数最多,因为我是最让小苏州省心的,她享受她的甜蜜爱情,我看我的书,各取所需,皆大欢喜。
三十多年来,我们的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再也不会有人象当年的我一样,必须躲在蚊帐中看自己喜欢的书,读一本好书,尝一块点心,于我仍是一种享受,却再也不是一种奢侈。
我将往事说与孩子听,孩子如同听天书般感到不可思议,然而这些变化真真切切发生在我们的生活中,每当想起这些变化,我对生活便盛满了感动。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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