朋友放下茶杯，淡淡地说，可能是十五的缘故吧，那天拜佛的人特别多，他本不愿去的，可母亲执意要他陪，也只好跟着了。

那天，老人从第一个殿开始拜，到最后一个，都极其认真。他随她穿梭于人流中，不厌其烦。

我看着他，问他拜了几座佛。朋友的眼眶慢慢地就红了，说有十几个大殿，很多小殿，每个殿都供着一个或几个佛，母亲一共跪了多少次，他都记不得了。

我给拼命喝茶掩饰眼眶中泪水的朋友添了一杯茶，我明白他在心疼。他告诉我开始他劝母亲心意到了就行了，后来见母亲坚持要都拜到，心想老人家身体挺好也就随她去了。他说其实当时他那个烦，心想人岁数大了多少有些糊涂，怎么受过高等教育的母亲老了也跟农村主妇似的，这么迷信。

后来，他问母亲和佛说什么了。母亲笑，说她求佛，求佛保佑她唯一的儿子平安，健康，一切都好好的。他就笑，说您每个殿都说这些。他母亲就认真的点头，说每到一个佛前就把这些愿望重复一遍。

友说他当时不由得轻挽住了母亲，他说他终于明白她不愚，她不是把生活只寄托于佛的人，他想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给他平安。

我陷入了沉默，想着一位已经不年轻的母亲一个殿接着一个殿的走，每座佛都要拜，为了儿子，一次一次地祈求。

朋友吸了吸鼻子说那天拜完佛母亲特别高兴，说他虽然没拜，但沾了一身香灰，这也是福气。那天老人孩子似地偷偷告诉朋友本来想给他要个供果的，听人说吃那个好，邻居大妈就要了一个，但她不好意思开口要。老人拽着朋友不好意思地笑，像做了错事跟家长坦白似的。

朋友讲到这眼泪还是流下来了，手轻轻抚着茶杯，说那天一座佛一座佛跪拜的该是他，而不是他的老母亲，该是他为老母祈求平安，就算他不信佛，也该跪于佛前让母亲心安才是。

我的心忽地就揪了一下，这是我第一次见坚强的他落泪。我眼前就有了这么一幅画面，在人潮拥挤的殿内，一位老人好不容易挤到佛前，毫不犹豫地跪下，双手虔诚得合在胸前，面带微笑地为她的儿子祈祷，然后心满意足地走到下一个佛前，重复刚才的动作。也许中途被人挤了，被人碰了，被后面的人不耐烦地瞟了白眼了，而她仅是心满意足地跪了，拜了，为了站在她身后等候的那个骄傲的儿子。

我想着，就感到一种温暖。我也不知道佛是否真的能给我们带来平安，但友的母亲是不愿放过这个机会的。她可以给儿子做很多美食，可以唠叨儿子注意健康，可以帮他排忧解难，但她没能力保佑儿子平安，她不能帮儿子逃过突来的灾难，听说佛能，所以这位母亲固执地带儿子去求佛。愚也好，蠢也罢，我都可以套在如此一位母亲头上。但是，就算她盲目，她的盲目也能让我们看到一种美德。她的跪拜也许不至于动人心魄，但谁能否认她让我们看到了一种耀眼的感动。

也许是我们真的太忙了，忙得让我们于佛前都不得安宁，否则，我们怎么忘了探一探为母的不安。是这世界喧嚣的让我们如此浮躁，还是骄傲让我们心安地如此冷漠。我们可以站在跪于佛前的母亲身后不屑地感慨自己的不俗。

我们也许有能力供给父母生活费，有时也会甩开朋友爱人，陪他们渡过周末，但是有多少人能像这位母亲一样毫不迟疑的屈下高贵的膝。好在一切还不晚，我们还有机会搀扶住跪拜的母亲，然后，弯下自己的膝。我是刚刚才知道我该弯下我的膝的，也许你比我早。

愿天下母亲平安，愿她们的孩子平安。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