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在河边看见聿的时候,他还在襁褓中,倔强的哭喊声冲破了黎明的沉静。苍老的手抚摸着聿的脸,“一个小孤儿。”聿停止了哭泣,他似乎很喜欢这个温暖的声音。
老人的女儿在大城市,她不喜欢高楼大厦里匆忙燥杂的生活,不习惯柏油马路上红绿灯的束缚,孤身一人在乡下。现在她可以把所有的心血和时间都送给这个长着浓墨般漆黑眼睛的孩子。聿所有的开支全是城市儿女的供应,他们倒也愿意这样的交易。
聿九岁那年,老人送他去村里唯一的学校读书。学校只有一个教室,装满十七个学生。贫苦农民的生活只得让学知识的人越来越少。聿的老师是个古板的男人,不厌其烦地教授四书五经之类的古文。聿不善言语,只有看到老师神采飞扬诵读古文胡须一翘翘的时候,嘴角才会显露笑过的痕迹。
聿是个聪明的孩子。聪明的孩子总会得到老师的表扬。每次放学的时候,老人总会在赞美声中从老师的手里接过聿的小手。聿回到家里,就靠在老人耳边轻轻背到:“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老人是个清晨被一串串沉闷的哭声吵醒的,他寻着声音走到聿的身边,聿整个身体蜷在被窝里抽搐。老人轻轻掀开缠在聿身上的被子,聿挣扎着拒绝那张戳满时间伤痕的脸上所有的怜惜。孱弱的背影默默离开聿的房间。
哭声越来越大,从紧闭的门缝渗透出来。聿的脑海里不断地出现老师狰狞的脸,“一滴精,十滴血”“勿近女色”。聿的双手捧着潮湿的内裤,眼睛里露出怨恨,他埋怨这个女人在他身边,甚至疑心她就是掠夺掉自己身体里元气的恶魔。
聿含着眼泪决绝离开。他要去一个没有女人没有伤害的地方。
那个可以被聿温暖地称做家的地方在苍老的时间里停顿。
凌晨两点的一个雪季,染白的空气弥漫整个夜晚。聿拖着落魄而沉沦的身体回来了。开门的是个瘦弱的身影,两个人惊愕的眼神飘散在风中。“聿”暗哑的声音在聿的耳边摩擦过然后消失。聿低头径直走进自己的房间,什么都没有改变,双人床依然摆在高大空荡的房子里。
聿感觉到那个苍老的声音响起,“是聿吗?”聿走到房间门口,点点头。黑夜里再也没有任何声音。
第二天聿被大朵大朵的阳光吵醒,苍老的表情一直为他守候。老人的双目在哭泣和等待中失明,病魔枯萎了她的身体。
“24岁的聿变成什么样了?”
“眼睛很黑······”还是那个沙哑的声音。
女孩是在老人每天守盼聿的路口领来的,女孩说她一直在等待一双眼睛给她全部的安定和温暖。可是老人的眼睛里只有黑暗里孤单的聿。
九年的时间。皱纹爬满了老人的面容,在外闯荡的疤痕刻在聿的脸上,象被雪茄狠狠烁伤暗哑的声音更加寂寞了时间。
时间不会留下任何伤口,却止不住伤口的记忆。
捱过寒冷,老人在第二年第一朵花绽放的春天离开了。聿和女孩没有参加她的儿女准备的奢侈的葬礼。老人的遗像旁,无数的花团锦簇,疼痛让那些花在人群散尽的殡仪馆里休眠。
冰冷的大房间。女孩站在聿的身边七个小时。
女孩说,聿,你的眼睛里是不是流下黑色的眼泪?聿,我要你安安稳稳活在我的视线里。
不要让我看见女人。
聿的吼声吞噬了那张苍白的脸上所有的乞求。聿忽然站起来,拽住女孩的头发,把她拖到门外,恶狠狠地扔在地板上。
关上门,聿终于有了安静的地方,这是小时侯在哭泣中一直奢望的梦。
迷迷糊糊很久之后,聿被嘤嘤的哭声吵醒,象几年前的轮回,沙哑的声音在空气中似漫长的停顿。聿拉开门,女孩的身体像轻薄的雪花一样掉在自己的身上。
聿,不能离开我······
聿吻住沙哑的声音,把她放在床上。黑暗里,他们疯狂地做爱。空气令人窒息地绝望。他们需要温暖的身体和为彼此存在的眼神。
女孩用手心接住聿的眼泪,聿,你的眼泪果然是黑色的。
聿快速离开女孩身体的时候,女孩忽然怔住了,那张曾经爱慕的脸贪婪地舔着喷在女孩身上精液,那像吻一样打在身体上的力量让她觉得恶心。
女孩推开聿,恐慌吞噬了那颗柔弱的心。女孩拒绝聿眼睛里所有的目光,怜惜的或者是欲望。她被关在浴室三天三夜,倔强的灵魂在绝望中一遍遍复苏。她的身体里再也没有眼泪为任何人流出。
女孩被聿紧紧抱在怀里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
聿,告诉我,你黑色瞳孔的眼睛里流下的真的是黑色的眼泪吗?
聿的泪水在眼睛里凝结。再给我一次机会。
女孩摇摇头,挣扎地靠在角落里。
聿的眼泪终于流出来了,晶莹惕透,碎了一地。聿跪在地上,拿起在怀里温暖三天三夜的刀砍掉了睾丸······
一种暧昧的晴朗站在某个地方,寂寞和爱像浮云聚又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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