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然一响!二踢脚蹿上了天空,仰视烟火一闪,随即传来“叭”声脆响,在楼群中回荡开来… …
“这些鞭炮可算燃放完了,回家吧”。我拉着老伴边走,边向赶来打扫碎屑的清洁工点头致歉。
老伴试探着问:“看你这不高兴,又想什么呢?”
“我再也不放这该死的鞭炮了!这是最后一次。”我忿然道,可思绪却随着一口长叹,倒回了几十年前… …
(一)
儿时胆小害怕鞭炮,不是冷不防被吓一跳,就是见了也捂着耳朵躲老远。
等大了些觉得好奇,也被允许跟着大孩子们看热闹,虽然越来越觉得好玩,可就是没有鞭炮、更不让燃放。那时过年最渴望的,就是拥有并燃放鞭炮啊!
可还是悟出:“鞭炮”暴响干脆是男人,“烟花”嘶哑缤纷是女人。
到1967年我12岁,“停课闹文革”有半年了,没学可上的孩子们成天就是玩闹,离春节老远就掀起了“鞭炮运动高[chao]”:从早到晚燃放的劈啪乱响,花样百出的鞭炮恶作剧,甚至还能把三个小鞭炮连接起来做成“三踢脚”… …
我更是乐此不彼:“有鞭必看、有炮必放”。还差点儿疯狂了:从戴手套放小鞭炮到光手爪放大鞭炮,从往人堆里放到往人家里放,突飞猛进胆大出奇,赢了不少喝彩和鞭炮呢。
当然代价也不小:两只小手伤痕遍布,有个手指甲还崩掉一块;不时心里蹦蹦乱跳,怕人家找我算鞭炮祸害。
(二)
接下来的几件事却中止了我的放炮进程。
先说头件事:我用一段带三通铁管做的“掷弹筒”,将二踢脚的第二响,射进了二楼开着小窗的一户人家,为此伙伴胡小四赌输了10个二踢脚拿不来,只好从他哥工具箱偷来一段无缝钢管顶上。我用此钢管精心费力地仿造了一门小“榴弹炮”,大伙从开始的装入细土、白灰等看景,进到装入碎石、铁砂等打物,最后刘小三装满一文具盒的铅锭用来“打靶”。
过小年那天晚上,小伙伴们玩得没尽兴,也不知谁提起“卖酱醋的老王头经常搀水使假,街道要批斗他,我们也收拾他。”大伙一起哄 “就拿‘榴弹炮’轰他家玻璃窗!”我推说没鞭炮和铅锭了,可伙伴一会儿就凑起好几个大鞭炮,刘小三还搞来几个钢锭。于是我们就潜到老王头家附近,如此这般我点响了“炮火”拿起“榴弹炮”就跑回了家… …
一会儿小伙伴们就陆续传来了消息:
“老王头家的玻璃也没碎啊”。我听后觉得既没劲又放心;
“不好了,老王头脑袋破了,那血哗哗流呢”。我一听大惊!不至于是我干的吧?
“我趁乱到老王头家里,窗玻璃、窗帘、窗台上放的面板都穿个眼儿,墙上还打个坑儿,看我把钢锭都拿回来了”。我这心悬到了嗓眼,是真闯了大祸了!
“坏了,老王头说‘有人拿枪暗杀’,我们骂他‘阶级敌人老实点’也挡不住,拎着面板去公安局报案了”。这下我的心是凉透了!
突然胡小四抽泣起来:“我哥丢了钢管说那是军用品,这下露馅了我家得打死我”。
“我拿的钢锭也跑不了啊”,刘小三也惴惴的跟着说。
大伙七嘴八舌打起主意来… …我逐渐缓过神儿也清醒了:“咱们可得保住秘密,可这‘榴弹炮’知道的人太多,公安局破案也很厉害。到时候我就说是我自己干的,钢管、钢锭也是我在公园后边的破工厂捡来的,可我爸还不得打死我啊?!”
“够哥们意思!”大伙一阵嚷嚷。“还不回家拿东西?我们把你家好好打扫干净!你也‘立功赎罪’吗”。
我妈回来后惊喜不解!家里家外看了几遍:“咱家也太干净了!这地板油都刷掉露白茬了?大冷天窗玻璃外边怎么也能擦亮呢?”吃饭时还夸我们:“我加班这么晚你们也不先吃饭?怎么都跑出那么远去接我?”哥哥和妹妹紧忙夸奖我干活最多。
我还没洗完碗呢,居委会主任领着两个公安就来了。听到他们谈到这事,我就带着“凶器”出面“自首”了。
两位公安核对完情况,一位一边来回推拉着“榴弹炮”一边说:“这土炮活灵活现的,不没收可也别再闯祸了;另一位拍拍我的脑瓜:“小子要是用到正经地方,长大了可得为国家造好武器啊”。居委会主任拿到了我妈捎给老王头的医疗费后说:“老王头是被擦头而过,缝几针也是万幸啊,要是没那面板挡着,或是偏点打太阳穴上,那还不要了命吗?!”
我妈既应付关注此事的邻人们,又打对赖着求情的小伙伴,忙累得不行也没惩罚我;我爸还是加班没回家。可我算是躲过一劫?
转眼到了年关三十,听父母捎话还是加班“移风易俗闹革命”。我们哥几个等不了憋不住了,就在院里放起小鞭炮来。刚玩起兴头,就见几个大人抬着我妈到家:“你妈为你爸争执,犯急病送医院抢救过来,你们几个可得好好照看着”。
在我们的哭声中,妈妈睁开了眼睛:“你们吃饭了?”
“吃了。妈你怎么了?”我们着急了;
“你们放鞭炮了?可别惹祸啊。”
“我们就在院里放几个小鞭炮,哪也没去。”
“你爸问你们过年好,他忙就不回来过节了。”
(三)
从那一刻起我觉得长大了,也开始理解托尔斯泰“幸福的家庭个个相似,不幸的家庭各不相同”了;之后是爸爸被“解放”,俩哥“上山下乡”,然后爸妈又带着我和妹被“下放”,随后爸妈又被“启用”回城,轮到我上山下乡、入伍当兵… …
直到1980年我结婚,对于时兴的鞭炮程序,也是坚决免掉!
在饱受贫困流离、限制约束的岁月中,特别是工农兵生活的见识磨砺,不能也不想什么这“小儿科”的鞭炮了。
(四)
1988年是父亲去世后的第一个春节,母亲也随和习俗置办鞭炮,补上“你们儿时跪求2角钱买鞭炮只给1角钱”的遗憾。我们也都买了大量的鞭炮加上烟花,可年关还是出了事故:
我大侄儿领着晚辈孩儿们也迷上了鞭炮!酒席正酣之际,我丫头跑回来大喊:“我哥放炮把手给崩坏了!”大哥找到躲在旮旯里的大侄儿就打,我赶紧拉开:“大哥你消气,我领着去看大夫。”结果是找了3家医院,好不容易才把手伤处置利索。
从此以后每年我都得发挥特长,去认真做好这烦恼的放炮工作。
大前年春节,老伴提醒我:“你要好的同事及邻居老张病故后,我和他老婆商量崩去晦气,孤女寡母的你得帮忙放炮啊。”为此我只好在老妈这提前放炮,再赶回家应时放炮。
前年我家马路上有人放超大鞭炮,震碎好几家的玻璃窗。虽赶紧找来受祸人家处理善后,可仍有一家人去外地过节,结果冻坏了不少家的暖气还漏水造了一地冰溜。
(五)
我几次呼吁家人不放炮了,可今年二哥还是要“意思一下”:全是“男人的”鞭炮。
一直拖到“新春钟声”鞭炮争鸣、烟花竞放… …我推说:“外面烟花炮竹太猛了,危险!你们陪老太太玩麻将,我喝多了睡会儿”。
可“躲过初一躲不了十五”,元霄节老妈早起就说:“最后一天你看着办?!”
老伴也劝:“再不放炮剩下也是隐患啊”。
我只好和老伴搬着鞭炮下楼,转到老妈在屋隔窗能看见的马路旁,先把两根长鞭炮挂在树上放了,再把10个二踢脚每隔1步摆稳,却只点燃了1个… …
随着“轰…叭…”炮响,老伴嗔怪“你怎么不像以前连着燃放呢?”
“你没看到这‘特大精制、升高百米’的吹嘘吗?小心点!”我边说边点燃了另一个。
老伴要我的烟卷,“你不行我来放”。我连忙阻止… …
说话间这二踢脚连续两个飞上了天空!“你看着没?这大鞭炮太猛都连火了!”
等了一会儿,我把着老伴的手:“你也过过放炮瘾,来稳点…把烟头对准了…好,快跑!”又是连续两个二踢脚上了天… …
(六)
于是就出现了本文开头的那一幕。
我拉着老伴的手,郑重道:“是‘终点’的终,不是‘中止’的中,你以后看着我,我们再也不放炮了。”
“可也是,挺危险又太大没意思”。
“我们可是老小孩,胆子又变小了”。长叹后我又难得“嘻嘻”出声。
老伴诧异:“你有没有正经的?!”
“这鞭炮真他妈的‘男人’,和我的‘那个’一样…可阳痿了个‘俅’?!”这句话没说出口,因为我从来不带“脏话口头禅”。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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