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满栀子的梦里故乡
故乡以栀子的形式开在我的脑海。
当我回到故乡,童年的伙伴一切都不是原来的样子了。
女孩子早就出嫁了,难得见着她们的影儿了,偶尔能遇见她们的孩子在外婆家小住,还能依稀从那张张孩儿面里寻得他们母亲年幼时的影子。
男孩子结婚成家,娶了老婆,有了孩子,鼻子上的脏物不见了,多了浓黑的胡子,额头也增添了几许皱纹。
他们会以一种“荣归故里”的热情欢迎我的到来。
然,记忆里关系最好的大妹,那么多年,我再也没有见过。就连她的名字,我也忘记了,只记得小的时候叫她的乳名。今年春节遇见她妹妹的时候,我问起大妹的情形,她说姐姐马上就会回来。但大妹回来的时候,我却走了。直到现在,大妹的形象,还是我离开家乡十七岁时的模样——个子不高,微胖,颧骨高,卷发,眯眯眼,皮肤悠黑。
我离家家乡的时候,朝大妹家的那株栀子树看过。地方还是原来的地方,只是,记忆中的栀子却不见了。如同大妹的形象一并撤走了。
大妹在我十七时就出嫁了,少年失去母亲的她懂事早,于是,她早早做了母亲。待我中专毕业回到家乡的时候,只有那株栀子安静迎接我的到来。栀子更加浓郁了,满树的花蕾,如雨后新笋,笋是从地底下钻出来的,栀子花蕾却是从绿得发亮的叶子丛中冒出来的。它们争先恐后,俨然我们儿时在有星星的夏夜赛跑时的阵势。只不过,栀子的竞相是静好的,而少时的比赛是活跃的。
年少的时候忘记大妹家的那株栀子的来临,因她家有了栀子,整个村子的女孩子到了端午都会变着样式去她家玩。只有我,会受到特使优待。大妹会在我未起床的清晨,摘上一大捧栀子敲响我家的玻璃窗。窗还没开,我已经闻到了浓郁的香味。窗开了的时候,我接过栀子,看见大妹憨厚的笑脸。我是村里唯一吃上国家粮的,理所当然,我是伙伴们的公主。而最听我使唤的大妹,当然是我的随从了。
大妹家的栀子给了我童年的回忆。回忆里,栀子是幸福的,我是幸福的。但大妹却是忧郁的,因她母亲的瘁死。她母亲死的时候,栀子正大朵大朵地开,雨下得真大。
再后来,每家每户都有了栀子。大妹在母亲死后的那一个冬天,给每一个伙伴一根栀子树枝,据说,栀子在腊月二十四插进潮湿的土壤,来年春天就会发出新芽。
当每家都有栀子花开的时候,我却跟随父亲到了城里。以后。栀子就以梦的形式出现在我的脑海。梦醒的时候,我不由想起故乡,想起那个叫大妹的伙伴。
落得残荷听雨声
荷花开的时候,我会更想念我的爷爷。可惜他不在人世了。
我在春天里怀念夏天的荷花,因为,爷爷是在春天里离开我的。而荷,却是在夏天开的。它开在爷爷开挖的池塘。
春节经过爷爷的那个池塘时,满池的残荷以各种几何形状安静于我的眼前。爷爷那双浑浊的眼睛,还有那佝偻的身子,与池塘里的荷没有什么两样。其间没有风,若有风,会卷着荷叶上的尘埃落进我的眼帘。“落得残荷听雨声”,已经不是古典诗词里的忧伤和哀愁了。
再暖一点的时候,水会涨起来,会淹没那些枯荷残叶。淤泥里的新荷一夜之间会蹿起来,露出卷卷的角儿。记得小时候爷爷说那池塘里卷着的荷叶儿象她菊儿的卷卷的羊角辫。在我的记忆里,那是爷爷对我说得最有知识味的话了。
家里橱窗一个安静的角落,静静躺着爷爷几年前给我整理收集好的荷叶茶。那是爷爷还在世的时候,给我选了上好的荷叶,细细切好、凉干以后给我送来的。每到暑假,爷爷一骨脑儿给我包上一大包,步行到妈妈家,说是给她的孙女送荷叶茶。
其实,荷叶茶能减肥又没有副作用,是我骗爷爷的。单纯的荷叶是不能减肥的,但我喜欢爷爷给我送荷叶茶时的那种神情。仿佛,她的孙女还是年幼的模样,还喋声奶气缠着爷爷捉蚂蚱,套知了,摘荷花,采红菱。在爷爷的眼里,无论我是否做了妈妈,依然是他眼里那个叫着“大嗲大嗲”的卷毛丫头。
不知道今年夏天来的时候,爷爷的那个池塘荷花会不会依约开放。若是能在荷花开放的期间回去,我一定会在池塘前静默一个晚上。我是不会寂寞的,池塘里的蜻蛙和虫鸣,会带回爷爷的信息。
最是那一束丁香
柳城的春来得早。花农穿行繁华热闹的街道。最显眼的是那紫的、白的风信子、紫罗兰。是那露着黄瓣儿的丁香吸引了我。“怎么会有黄色的丁香呢?”那样想着的时候,紫色丁香一样的紫君回到了我的脑海。
因紫君喜欢丁香,我在别人的城市遇见了丁香,于是,我精心包裹好,想着回去以后洗了干净的瓶子,应该用那白色的口杯,不能用透明的玻璃花瓶,因丁香花的颜色和花径,我想,用我那白色高脚的口杯插上,会更协调。
原来,插花并不一定要用花瓶,随便一个容器,只要陪衬得恰当,也是美的。
丁香的花期那么长。一个星期,花蕾逐渐开放。如茉莉恬静而柔美地开在我的窗前。
记得年前写过《丁香雨愁》,也是因为紫君才想起写那篇散文。不知道那个与我年景相仿的女孩,今年春节有没有带回她的另一半。
这个春节,我关闭了任何信息。我突然不想与她有任何联系。因为我看见她日渐清瘦的脸,虽然保养得甚好,但我却感觉到了来自她内心的忧郁和哀怨。
那个有着丁香情节的女孩,不再年轻,在繁华的大都市,三十岁多的大龄男女比比皆是。然,只要紫君回到这个小镇,她回来的消息,会风一样席卷小镇的每一个角落。在我们小城里,紫君算是名人。
而我却不喜欢热闹地聚会。紫君一直欠我一个单独约会。几年前她对我说过“小嘴嘴,我会找空闲的时间给你讲述我的故事,然后,你写成小说。我帮你出版。”那个时候,我说好啊,好啊。
一个恍惚,又是几年。那个有故事的女孩一直没有变成女人。在许多同学机会的日子里,我只是远远听他们讲关于紫君的话题,俨然,能与她沾上一丝关系是自己的荣幸一样。
每到那样的时刻,我只是缩回一个角落,静静想那个紫君:此刻,她奔波在哪个采访现场呢?还是在日夜赶稿,录节目呢?有谁会感受她耀眼光环下那张憔悴而疲倦的脸呢?有谁会想起雨中的丁香是她的最爱呢?有谁会是在前方为她撑起那柄油纸伞呢?
丁香再美,也会有枯萎凋谢的时候。而紫君呢?许多年以后,我们的儿女长大成人的时候,她还是那个长发飘飘,白裙飘飘的丁香女孩儿吗?
春去秋梦了无痕
女人如花花似梦,春去秋梦了无痕。是在梅兰芳死后才开始喜欢她的歌声的。尤喜她的《女人花》。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女人花,随风轻轻摆动,若是你闻过花香浓,别问我,花儿是为谁红?爱过方知情重,醉过方知酒浓,花开花谢终是空,缘分不停留,像春风来又走,女人如花花似梦……”
cd机里《女人花》沧桑凄迷,使人伤怀。临窗,在感叹斯人已随花落去,空留余音绕亭廊之时竟已潸然泪下。莫名的惆怅涌上心头,抬眼望向窗外,天好蓝,月好亮,满天的繁星璀璀灿灿美若从前,却又忽觉这份纯净又距我好远。
梅艳芳沧桑的歌声,惊醒了女人沉睡中的梦。女人如花,花似梦。梦醒,红尘知自归。梦醒花已落。梦醒,人已走远。
她唱“女人如花”,从含苞待放再到盛绽芳华,生命的每一过程是那么的精致,那么的动人。她也美丽着,芬芳着。然她走了,剩下的是时间,留下的是风雨。
“花开堪折直须折,莫等无花空折枝。”她如花开过了,谁采摘过她?若是有,请那折花的人,一定将那朵花握于手中,一定要细心地呵护这朵花,不要让她轻易地凋零于滚滚红尘,凋零于你的手心,你的眼底……爱花请殷勤相守,莫让月儿溜走,莫让花儿消瘦。然,她走了,真的走了……
“女人如花”好精致的比喻。女人如花么?女人的花期能有多长?
匆匆太匆匆。不觉,我们已步入中年,我们不再年轻。
曾经在街上偶遇几年未见的梅,寒暄间老友忽见我眼角的皱纹,不禁感叹着几年前还花容月貌的“小嘴”怎么也生出这些许鱼尾皱了呢?真的是老了吗?不服输的来不及回家对镜细瞧,掏出包里的面镜,果然,我的额头有了明显的抬头纹,黑眼圈爬上了我的面额,粗心的我竟丝毫没有察觉曾经娃娃一样的脸蛋也会如花枯萎,也有苍老的那一刻。再看眼角的鱼尾纹虽然尚浅,却也真真切切地成了脸上的装饰,令我联想到已开过了花期的花瓣,虽未凋谢却也是蔫枯了花边。
虽然步入中年,,我应该还是朵女人花。“沅有芷兮澧有兰”,我希望自己是那开在寂静的山谷中的幽兰。我不要十分美丽,但要有淡淡的芳香。我不要特别妖娆,但要有洁白的圣洁。就算无人能懂,也依然开得悠然自得,我想我应该成为这样的花儿。
我唱女人如花。我要做一朵淡雅的女人花,在属于自己的天地中自由地,尽情地绽放。我所要的,只是一种暗敛的美丽,恣意而不张扬。我的生命就那样融化在自己的清雅与芬芳之中。醉了自己也醉了爱自己的人,哪怕只是开在空谷之中,哪怕只是孤芳自赏,我只愿拥有花开一季的美丽。只要有那么样的一又温暖手,能轻轻的拂去我内心深处的落寞与伤痛。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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