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离下班还有一会儿，机关里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没走的几个人要么上网打牌，要么串门聊天。毕竟是周末，大家辛苦了一周，都想放松放松，有的安排了活动，有的想早点回家，谁都没有心思在办公室里捱时间。

刘局长既没打牌，也没聊天，他在用手机发短信。很快，他发出的几条短信都有了回音。刘局长一一看完短信，心中有了底，从抽屉里拿出来一个鼓鼓的信封，塞进手提包里，锁上门，下楼去了。

机关大院里也没有什么人，显得少有的安静。刘局长直奔大院拐角处的车库。下午刚一上班，他就打电话给分管单位的一个公司经理，让公司的驾驶员把新接的本田车开过来。驾驶员把车停到了车库，上楼来把钥匙直接给了刘局长就走了。

新本田徐徐开出了大院。刘局长一边熟练地驾车，一边在内心里抒发感慨，妈的，新本田就是好，高贵，豪华，气派，提速快，噪音小，坐在车里简直就是一种享受。其实，大到房子，车子，小到电脑、手机，什么东西不是新的比旧的好呢？就连女人也是如此，旧的有审美疲劳，新的才有审美愉悦。和旧的在一起，一切都已经程式化了，波澜不惊，平淡如水，和新的在一起就不同了，新鲜，新奇，刺激，激情，感觉就像吸毒一样，越刺激就越容易上瘾。

正在胡思乱想，车子已到了高速公路的入口处。远远的，刘局长就看见有三个人正在伸长脖子向他这边张望。本田车几乎是悄无声息地在那三个人的面前停下，三个人也不说话，拉开车门一个个地钻进车里。

本田车上了高速公路，向着虹州市的方向快速驶去。

坐在副驾驶位上的赵局长递了根烟给刘局长，刘局长一看是玉溪烟，就问：“怎么回事，档次怎么降下来了？你老兄可是非中华、苏烟不抽的。”赵局长打了个哈哈，说：“哪儿呀，今天下午政治学习，雷打不动的，全局人都坐在会议室里，我再抽中华、苏烟的，人家不说我腐败吗？再说了，那也没法散呀，一盒烟打一圈就没了。所以，一有政治学习，一开会，我基本都抽这个，这个已经不错了，咱也得知足不是？”

坐在后排的是钱院长和孙队长。钱院长不抽烟，也特别讨厌烟味，就按下了车窗，让夜风吹进来。他对前排的刘局长、赵局长说：“你们就不能少抽点烟？前几天我们院的马院长刚刚查出来得了肺癌，他本来就是个老烟鬼，吸了几十年烟了。以前我总劝他，这烟虽说不花钱，是别人送的，可这身体是自己的呀。可他总也戒不掉。这回得了，为了吸烟都快要把命送掉了。教训深刻呀，哥几个。”三个人都认识马院长，一听说马院长得了肺癌，三个人都感到惊讶。孙队长问钱院长：“消息准确吗？马院长的身体一向不错呀，当上一把手才半年，瘾还没过足呢，怎么就这么倒霉呢。这对马院长来说是个不幸，对你钱院长来讲未必不是个机会呀，看来你转正的机会来了，你老兄可得抓住机会，所谓机不失，时不再来哟。”“谁知道呢，这些事都是组织部的事，我干着急也没用。”钱院长轻描淡写地说。“老兄真谦虚，谁不知道你和组织部的姚部长是大学同学？今天还真巧，呆会到了虹州市，咱哥几个提前喝你的升官酒吧。”刘局长也跟着调侃钱院长。

夜色渐浓，高速公路上车辆很少。本田车一路狂奔，不一会的功夫，已经看到了虹州市的万家灯火。

车子拐进市区，刘局长回过头来问钱院长：“先到哪去？上次活动是你安排的，今天我们都听你的，是先吃饭，还是先洗澡，还是先玩牌，你老兄说了算。”

钱院长好像一时也没考虑好，犹犹豫豫地说：“本来想去姚部长家坐坐的，我下午打他电话了，他刚从省里开会回来，也不知晚上能不能出来吃顿饭。”

“那就先去姚部长家，你先去他家里坐，我们去安排饭，最好能一起吃顿饭。其实，姚部长对咱们几个还是挺关心的，请他吃顿饭也是人之常情。”刘局长边说边看看赵局长，见赵局长也在点头，就调转车头，直接驶上了三马路。

刘局长驾车熟门熟路地来到了一个小区门口。车停稳了，钱院长却没有下车的意思，坐在车里想了想，摇摇头说：“还是算了吧，人家开会刚回家，咱们把人家喊出来吃饭不太好。这次不去了，走，咱们按说好的活动进行，先吃饭，再洗澡，然后玩牌。”

赵局长一听钱院长这么说，脸上有些不悦，偷偷向刘局长递了个眼色。后排的孙队长虽然没有看见前面两个人的表情，但立场明显站在两个人的一边，抑郁钱院长说：“老钱，你这家伙就是鬼心眼多。大家都是朋友，你有什么不好意思上去坐的？我们总不会说你跑官要官吧？我们几个不说，今天这事还有谁知道？再说了，姚部长赏光和咱们吃顿饭，你也不吃什么亏呀。算了，不去就不去吧。咱们走吧，去哪里老刘你说了算，这次你做东，我们都听你的。”

“走就走。”刘局长重新发动了车子，一边缓行，一边征求几个人的意见：“你们说吧，是吃海鲜还是吃土菜？”“吃土菜，吃土菜。”大家异口同声地说。赵局长特别补充道：“这个月都吃好几次海鲜了，也没什么意思，真有些腻了。龙虾、鲍鱼的价钱死贵，味道也就那么回事。还是吃土菜吧，换换口味。”

钱院长刚才被孙队长抢白了一回，好久没有说话，这下找着了机会，拍着赵局长的肩膀笑着说：“赵局，你这话说得不妥呀，一个副局长，一个月吃好几回海鲜，这也太奢侈了吧。下次可得千万注意，别再这么说了，不然人家会说你不像公仆，像新时代的时尚贵族的。”几个人哈哈一笑，先前的些许尴尬一扫而光。

土菜馆到了。四个人下车，好像形成了默契，三个人先进去点菜，刘局长打开车子的后备箱，拎出了一瓶茅台酒，也跟着进了土菜馆。

一顿饭吃了不到一个小时。四个人鱼贯而出时都感觉到了些许酒意，一个个的又钻进车里，向下一个目的地进发。

刘局长打了个酒嗝，一股淡淡的酒香在车里弥漫。他的表情很惬意，由衷地赞叹道：“喝茅台酒简直就是一种享受。剑南春太冲了，我喝几次醉几次，受不了。五粮液也不错，可不如茅台回味悠长。毕竟，这国酒的牌子不是吹的。”赵局长是个美食家，一边剔牙一边对晚上的菜发表评论：“这个饭店别看档次不高，但菜的味道还是挺好的。今晚的斑鸠烧得特别嫩，臭鳜鱼的味道相当正宗，牛蛙虽说咸了点，但香辣可口，几个素菜也特别好，不错不错，下次咱们还得来吃。”“你老赵满意了，我可也就放心了。今晚六个菜才三百多块钱，比上次钱院长做东时吃的菜便宜多了。老钱你可不能说我抠门，菜可都是你们自己点的。”刘局长在洗浴城门口边找车位停车边和三个人开玩笑。

洗浴城里人气挺旺。那个长得特别像冯巩的领班见四个人走进来，忙不迭地迎上去打招呼：“刘老板，钱老板，赵老板，孙老板，我可想死你们了，都等了你们一个晚上了。今晚怎么玩，诸位老板，是先打牌后洗澡，还是先洗澡后打牌？”

“老规矩，先洗澡，后玩牌。”刘局长从领班手里接过手牌，对其他三个人说：“老规矩，一人一个包间，规定动作我买单，自选动作我可就概不负责了，两小时后在六号棋牌室集合。”四个人的脸上都有了坏笑，各自分开了。

刘局长泡了泡，蒸了蒸，搓了背，最先来到棋牌室，见其他三个人还没到，就吩咐服务员把空调调到最佳温度，再泡上一壶好茶，边喝茶边等人。

不一会，钱院长也来了。一见钱院长进门，刘局长就问：“怎么样，老钱。今晚有没有安排非法活动？”“没有，绝对没有。我的为人，你还不知道？平时就是好几口酒，其他还真就没有什么爱好了。今晚就是泡了泡，蒸了蒸，搓了背，让服务生给我修了脚，其它的什么也没干。”钱院长边为自己辩解，边打趣赵局长和孙队长：“他们两个还没上来？我就知道那两个家伙重色轻友，刚才进门的时候，我就听见孙队长问人家领班最近来没来新小姐，他那点出息，我全知道。嘿嘿。”钱院长说罢又凑近刘局长的耳边，轻声说：“刚才在车里，孙队长误会我了，我真的担心姚部长从省城刚回来，不方便出来吃饭，其他什么意思也没有。我们四人帮中，我俩相知最深，你可千万别多想。”刘局长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你怎么这会还想这事呢？孙队长也就那么一说，你就别太较真了。他的为人你还不知道，他是歪嘴的骡子卖了个驴价钱——坏就坏在一张嘴上了。别多想了，赶紧调整好状态吧，把上回的损失补回来。”

两人正说着话，赵局长进来了，见两人直看着他笑，就说：“想什么呢？你们。我今晚也就是泡了泡，蒸了蒸，搓了背，这段时间工作量太大了，特意做了一个全身按摩。我的为人，你们还不知道，一贯守身如玉的，底线我可是从不突破的。”

“谁守身如玉？”孙队长推门进来，正好听到赵局长说的最后一句话，一边用毛巾擦脸一边对三个人说：“用守身如玉来形容我还差不多。今晚洗得真舒服，泡了泡，蒸了蒸，搓了背，回到包间里抽了根烟，想想时间还早，就休息了一会，可谁想到竟然睡着了。也好，我休息好了，体力充沛了，正好赢你们的钱，哈哈哈。”

四个人都穿着大红的洗浴服，一个个红光满面，精神焕发，在麻将桌边坐定，边喝水，边说话，边开始打牌。

刘局长说：“老规矩，亮亮水子吧。咱们都不能破了规矩。”

赵局长、钱院长、孙队长都说，那是，那是，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说着话都从手包里掏出厚厚一迭钱，放在各自的面前。

“那就开始吧。咱们先说好，明天早晨六点钟散场，我还得赶回县里去。明天市里要去检查组，督查我们局纪律作风整顿情况，我还得汇报，陪他们检查呢。你说这市里也真是的，什么时间去督查不好，非要星期六去，真不体谅下边的辛苦。好好的一个周末，过不成了。”刘局长边摇头，边摸出一根烟点上，表情有些无可奈何。

夜深人静了，四个人不再说话，都在聚精会神地紧盯自己的牌，只有清脆的洗牌声时不时地响起。

清晨六点钟，牌桌散了。四个人恋恋不舍地起身到了楼下，简单冲了个淋浴，都想把一夜的疲惫彻底洗去。

本田车很快驶出了虹州城。在高速公路上，刘局长强打精神，专心致志地开他的车。其他三人趁此机会都闭上了眼，抓紧时间睡一会。

县城到了，刘局长说：“实在对不住了，本来想把大家都送回家的，可我时间来不及了，我还得回办公室熟悉一下汇报材料呢，人家督查组八点半要开会听汇报，可汇报材料我还没来得及看呢。我得直接回办公室看材料了。”

大家都说，没关系，没关系，老刘你也挺不容易的，你忙你的吧，我们步行回家没事的。四个人正要分开，赵局长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赶紧说：“你看，人一忙就要误事，我差

点忘了，昨晚我是大赢家，十分不好意思。下次活动我来买单，还是按老规矩办，吃饭，洗澡全程安排。大家记住这事，到时我电话通知。”说毕四个人匆匆分了手。

刘局长来到办公室的时候，还不到八点钟。由于要开会，单位的办公室主任来得最早，一见刘局长就赶紧过来打招呼，说刘局长你来得真早，真够敬业的。刘局长微笑着和他点头致意，说：“没办法，一会还得汇报呢，我得提前熟悉材料，不来早不行呀。”

刘局长在办公室里开着门看材料，就听办公室主任在走廊里对其他人说：“你们怎么都才来呀，你看人家刘局长，不到八点钟就来看材料了，都快到会议室里吧，一会就得开纪律作风整顿督查会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