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
一个深冬的傍晚,阴风怒号,风恶狠狠吹过光秃秃林梢时发出阵阵怕人的声响·外强中干的我早已经怕的瑟瑟发抖,却因几年前和奶奶发生的不愉快仍郁结在心而硬撑着。眼睛虽看着窗外颤抖在风中的树梢,余光却在搜寻着正忙碌着奶奶的身影。风短暂地喘息了一会儿,我抖着的身子还没完全停止,就又发起一轮更猛烈的进攻,我怕得脱口而出:“奶奶,我怕!”出乎预料,奶奶没象往常那样狠狠的回我:“怕什么怕。”而迅速把我紧紧地揽在怀里。躲在奶奶怀里好一会儿,我的怕少了好些后,才感觉到奶奶还在抖个不停。刚满十岁的我才知道奶奶和我一样的外表坚强内心脆弱。
风终于咆哮累了,我们祖孙俩刚刚扶平了身体和心的抖正温暖依偎着。小我两岁的弟弟一阵风一样吹进屋里。奇怪地看了会儿我和奶奶,奶奶被看得不好意思,慌忙放开了我。我习惯的走到弟弟身旁,发现他也苍白着一张脸,刚要取笑他被风吓着了。他却拉着我的手小声地说:“某某小学对面的大树上吊着一个大人,在风中来来回回的摇摆着。”我接着怕起来,抖瑟着:“大人怎么会自杀,你别瞎说”。弟弟很强调:“是真的”。
怕人的事过去后,我和奶奶的关系依然如故。隔在两颗心之间那经年的冷漠并没融化,它深藏我心变得越久越深,那是在我五六岁时发生的事情。
我家三个孩子,我是惟一的女儿居中。奶奶明目张胆地袒护她的大孙子也是命根子——我哥哥,逢年过节来串门的客人带来的礼物,奶奶明里只给我和弟弟一人一块,剩下的都暗里给哥哥吃了·弟弟比较机灵,自己通常能背着奶奶吃上一些。妈妈是在暗里袒护着我弟弟——妈妈的命根子,妈妈经常偷着给弟弟三分钱什么的,让弟弟在外买冰棍等零食还嘱咐他吃完再回家。我爸爸只嘴上喜欢我,从来没什么行动。
一家六口人晚上都挤在两米长的火炕上休息,每人都单睡着不下。弟弟出生前,我是和妈妈睡的(奶奶一直和哥哥睡到他小学毕业),弟弟挤了我的位置,生性仗义的咱也不能和还不会吃奶的胞弟争地盘呀,我毫不犹豫咬着牙让了位。可封建思想极端严重的爸爸死抱着男女授授不亲的老令不放,他温暖的被卧里怎么也容不下我这个才18个月大的亲生女儿。于是奶奶和妈妈给我做了一床大大厚厚的棉被,一边做还一边逗我,问那被以后给我做嫁妆行不行,小小的我怎么能识破深藏不露的陷阱,自以为是地大声应着行,大人还为赢了一个那么小的孩子而开心得不得了。当晚三个大人合力连蒙带虎把我骗进冰凉的被卧。从那时开始,我一直战战兢兢地独自睡在自己并不温暖的被窝里。尤其在冰冷的三九天,眼看着大我的、小我的儿子们都被大人搂在暖融融的被窝里幸福地进入梦乡,而末梢循环不太好的我这个爸爸的宝贝女儿不得不躺在寒冷的被子里(经常一宿觉都睡不暖脚)冷得上牙打下牙,都硬撑着没求饶过。
偶尔擦黑着天去室外上厕所和去院里的棚子里拿小的东西,我都不怕·但我却说死也不敢进厨房西面的小屋。
小屋很多年都没粉刷过,墙角和棚上到处挂着灰嘟噜蜘蛛网,棚上还吊着我们小时候睡的竹子悠车。屋里进门处留有一米来宽的过道,其余地方盘着一铺土炕,炕上扣着一口大铁锅。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我每次进那屋,都能看见那锅慢慢锨开一条缝,里面穿黑衣长络腮胡子的粗壮男人悄无声息在狠狠盯着我,我都被吓得狂叫着冲出去。奶奶不忍心支使哥哥,又怕得罪妈妈而不便使唤还小的弟弟,去小屋拿些急用的小东西这样跑腿的事非我莫属。一向乖顺的我偏偏拼命不敢去。奶奶每次都问我一遍为什么,我都实话实说了。倔强的奶奶先说我说慌,我死不认帐。又领我亲临那屋,揭开那口可怕的锅,里面却空空如也。可后来我自己壮着胆子再去,黑衣人确实还好好地呆在那。为了制服我,奶奶想把我关在那屋里。爸爸怕吓坏了我坚决反对,在她儿子的坚持下我们没能分出胜负。奶奶本不喜欢我这盆将来要泼出去的水,她自己的儿子竟然敢违背她的意愿向着我,于是对我的厌恶更深。我本来因她对自己不公平就很不好受,这事更加深了我的怨恨。
还好很快,我家搬走了。那怕却永住我心间不曾离去。
转年夏天,一个雨后清新凉爽的傍晚,弟弟身后跟着一个敦实、白国字脸、大眼睛的男孩回家了。弟弟介绍他叫雨,雨呆一会儿就走了。
就着蒜茄子吃完大豆玉米碴子稠粥晚饭,弟弟很小声问我知道雨吗?我自然不知,弟弟说雨是去年吊死那人的儿子。我很震惊,为那真实的死去,也为那还轻松地活着。
男孩有点自来熟,很快就和我家人混熟了。我家当时算生活条件比较好的,一周能蒸上一顿雪白的馒头吃。弟弟常常偷家里的馒头,中间夹上白糖和雨分着吃。弟弟享受着奉贤的幸福,家境贫寒的雨享受着甜馒头的美味。
弟弟断断续续的告诉了我雨的爸爸的事。他没什么文化,在火车上当乘警。但做事非常较真,心胸狭窄还兼具了北方男人的共性大男子主义。因和妻子拌了几句嘴,空肚喝了半瓶康夫酒,想借酒消愁却愁更愁,心里火烧火了地难受,迷迷糊糊走出家门,也不知哪寻的绳子,就吊在妻从单位回家必经之路离大女儿学校很近的大树上。
邻居家的孩子在那里玩耍发现了他,跑他家叫来他大女儿和儿子。孩子看到爸爸的惨像吓得不知该怎么办,只知道扯着嗓子没命地喊爸爸。一直心神不宁的妻在单位不是丢了东就是忘了西,请了假拼命的蹬着脚踏车。看到光着头站在严寒里的一双儿女急得摔下了车,起身回头的一瞬间,发现挂在树上的丈夫。一阵天旋地转,眼前全是闪闪发光的金子,晃了几晃,才站稳脚跟。擦擦眼睛仔细再看,知道没错了,冲上前去死死抱住丈夫的腿,哭不出来一声也落不下一滴泪。围观的大人们看着孤儿寡母可怜,帮着卸下死者,人已经僵硬了·又把他们连活带死的一家人都送回家。
新寡倾其家所有跑细了腿张罗来给丈夫办丧失的用品,不忍心丈夫睡着白森森的棺椁上路,请来师傅连夜上色又在上面画满云子卷,预示着死者借彩云飞上天堂,自己也连夜准备孩子们的孝布。
第二天清晨,八岁的儿子打着番、后面跟着十岁的姐姐,妈妈领着六岁的双生女儿,五个人都戴着重孝走在前面,后面稀稀拉拉跟着帮忙的和几为邻居,奔向殡仪馆·看得行人很多泪洒街头。
死者死矣,生者还得接着过。
妻子的心早碎了,在看到挂着的丈夫的那一刻。她清晰的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她闭了眼,以为自己能跟丈夫去,可两个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叫声换回了她。她终于知道死也是种权利,自己现在连死的权利都被剥夺。她硬撑着送走了丈夫。
回到家里,满屋满眼满脑子都是丈夫的影子。他在时的那说不完道不尽的缺点,随他的逝去而去了,想到的全是他的好处。她实在不敢再想下去,怕自己疯掉。转而去看孩子们,他们在一夜间变了。失去往日的童贞和温情,换上冷冷的眼睛,眼里的恨意如果能杀死人的话,她早不知被女儿们杀死多少回。她们都在恨她,都以为是她逼死自己的父亲。她们还太小,理解不了大人也脆弱,更不知她们平日一脸笑容的爸爸内心更脆弱不堪。
她不能闲下来,只有拼命的做活,才能不想自己的错、懊悔和伤痛,才能勉强着支持下去·
走在街上,她不能更不敢回头。她知道她的名字已经在一夜间吹开小城的大街小巷各家的门,成为大家茶余饭后漫骂的对象。她已经成了这个小城的名人悍妇,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自己了,更何况她不能跳。她知道自己的后背快被点破,自己快被口水淹死。但她打定主意只要背还没破还没被淹死,就得撑下去,竭尽全力给失去父爱的孩子撑起一片并不明朗天空。
单位的同事比较了解她家的情况,比较理解她。经常开导她、帮助她,她冰冷的心有丝丝的安慰。经历了丧父之痛的儿子懂事了,不象姐妹那样怨恨她。在出事后的第一天下班到家时,儿子忍着泪拍着小小的胸脯告诉她:“我现在是这个家惟一的男子汉,家里有什么事情有我撑着,您有拿不定主意的事请和我商量。”孩子们明显地胆子小了,没什么急事谁都不出门。原先小燕子一样唧唧喳喳爱说的女儿们都沉默了,往日的欢声笑语都溶解成无限的沉重压在家里,也压在她的心头。
她们一家人在她的精打细算下,终于挺过了那最初的几天,挺过了那个最痛苦不堪的春节,挺过了那么多入不掩出的日子。
春节后,两个小女儿上不起幼儿园了,假期里姐姐看着她俩。开学了,姐姐不敢去学校。因为爸爸在她学校附近出的事,当天看热闹的人群里有她的同学。她选择在家照顾妹妹们。足不出户一学期,九月份开学的时候,她和新上学的弟弟转到另外一所学校去了。
四个孩子在学校都不怎么合群,他们都怕同学们说起父亲。她们都只愿意和没有父亲的孩子玩,女孩子尤甚。他们都只念到初中,俩大孩子毕业了,俩个小的没毕业。大女儿去一个私营的建材商店打工,后来嫁了商店的老板;儿子顶了父亲的班,成了一名列车员;两个女儿在校时和一个单亲妈妈带着却在全班穿戴最好的女孩非常好,后来和那孩子的妈妈学习理发,都成了出色的理发师·姐姐擅长打理男头,妹妹女头做的好。
开始在街面上租间房子开了家发廊,后来贷款买了自己的店面。为了方便她们住在店里。
双生姐妹店在当地很出名,很多人慕名而来。她们的生意刚刚好做,姐姐却出了点不光彩的事。因为缺乏父爱,她们姐妹都有恋父情节。姐姐喜欢上一个三十出头已婚的男主顾,主顾也迷上了孤僻美丽的女店主。在姐姐的过分主动下,他们第一次越了雷池,女孩就无法收拾了。一心想嫁那个人,那人才吞吞吐吐出已婚的事。女孩已失去理智,强迫那人离婚,那人不从。正闹得不可开交,女孩发现自己怀孕了,如获至宝,想拿骨肉要挟。到预产期时,欢欢喜喜去医院,生下的孩子只活一天就死了。产后极度虚弱的女孩没力再气闹了,男人正求之不得赶紧消失了。
女孩喜欢的都是已婚男人,每次喜欢得都没了自己。不知道那些可恶的人只是寻她的开心,顺路沾走她的钱才。每次分手时,女孩都在自己的手腕上割上深深的一刀。
因为她们俩长得非常相象,外人不知就里地人疯传着她们姐妹俩生活作风都不好。同样孤僻美丽守身如玉渴望有个好归宿的妹妹吃了姐姐的锅烙,在世人的眼里也跟着不干净了。
那些喜欢妹妹的男孩子刚刚在家里流露出一点苗头,就淹没在家人的口水。
有个常来收拾头发干净帅气男孩对妹妹动了真心,妹妹也喜欢他。几次欲言又止后,妹妹终于说出了实情,男孩放心了。信心百倍地回家百般游说父母,使之明了了就里。可男孩的妈妈却理直气壮地说:“就算我们父母相信你的话,她的双生姐姐那么坏,近墨者黑,她现在还没什么事,将来也好不哪去;即使她们姐妹真有天壤之别,我们还受不了外面那么多的流言晦雨;咱们好端端的一个体面人家,你一个清白干净孩子,何苦和那份不干不净剪不断。将来结婚了,你怎么面对那么个肮脏的大姨姐”?男孩的爱意被一点点消散掉,再没来过。随着男孩消失的时间越长,妹妹心里的绝望越深。
姐姐的腕子割了缝、缝了再割好多次后的一个春天,柔和的春风徐徐地吹着,白天刚下过细如牛毛的春雨,滋润着嫩绿的小草、嫩黄的树叶疯长。姐姐又和一个顾主出去混了,妹妹心里发凉感觉不到一丝春天温暖的气息、也看不到自己的希望。她仔细吹直自己的披肩长发,穿上自己喜欢的白衫白裤。细细地画好妆,对着镜子看了又看,没什么纰漏后。才穿上心爱的白色旅游鞋,慢条斯理地系好鞋带。闪身出门的瞬间,没忘留钥匙在桌上,就轻轻地爬上楼顶。往边缘走时,她呼吸着潮湿和着泥土青草味的干净空气,很满意能死在这干净里。只嘀咕了句:“可怜的妈妈,您白疼我了,来世报答您”。向前轻轻一跃,跳了下去。楼下只听到沉闷地坠地声。
一个美丽的容颜只经历了料峭的春寒没挨到盛夏的绽放和金秋的结实就香消玉损了。死时才三十岁。本自洁白无暇却一生被别人的暇渍所累。
鬼混完的姐姐在天刚蒙蒙亮回来时,先看到楼前的草丛里晃眼的白。近些看出是躺着一个摆成大字的白衣人,长发还在随风轻轻的飘。再近才看出是自己的妹妹,以为妹妹和自己赌气故意躺在这,伸手去推,妹妹没动,手却碰到了地上湿湿的一滩,收手一看很黑,一闻很醒,一舔很咸,再去摸妹妹,已经是一冰凉尸体了。那凄惨美丽异常干净的景象定格成一幅绝美的画面,久久地镶在姐姐的记忆里。
妈妈还健在,白发人送黑发人。而且又是自杀,妈妈的心又被无情的撕碎一次。
送走小女儿,妈妈再不敢在店里帮忙了,眼前尽是小女儿娇媚可爱的样子。妈妈回平房住了。这时的妈妈已经没那么多事做来分散对女儿的思念了,她开始一针一线地给自己做丧服。
大姐已经有一个女儿了,姐夫很能干,从当初经营那家小商店做到承包管理一条地下商业街。黑白两道都很混得开。
哥哥也结婚了,娶了一端庄时尚开朗大方也虚荣自私的女子。她算是本地的知名待嫁女,许多未婚的男士争相献媚,已婚男士只有恨不相逢未婚时了。她却铁了心想嫁给无权无势无钱也无前途的列车员雨。她见到雨的第一眼就砰然心动,喜欢雨的白净健壮和贫嘴,也喜欢雨在家时风雨无阻每天中午送来的不重样的饺子。精心打造她这么多年的母亲,怎么甘心卖女儿大价钱的心愿就这么轻易的破灭?怎么能容忍她家取之不尽用之不完的摇钱树被一个无名的小子得到。
雨结婚时,我弟弟不但成为雨的铁哥们、干哥们,也已经是雨家的主事的人。弟弟头两天就被雨用电话催着去帮忙,婚礼第二天晚才回家,却有长长七天的无言。打着哑语才知道他是嗓子哑了,说不出话。能开口的第一句话:“没看着这么结婚的,男方结婚的一切事宜准备停当,婚车已经发出,却不知能否娶来新娘”。
婚车开到楼下,乐队已经开始演奏着《婚礼进行曲》了,新娘的妈妈还死死拽着她不放。突然,石破惊天,电话铃响了。恰好是妈妈的,新娘趁妈妈接电话一分神,挣脱了妈妈,急急忙忙跑出娘家门。三步并两步地奔向婚车,奔向自己不可知的未来。
我和弟弟通电话时,知道雨娶了个很能的媳妇叫虹,很为雨高兴。
春节回家时,雨夫妻俩去给我爸爸妈妈拜年,看到雨身边的如彩虹般亮丽的虹:大眼睛、大鼻子和轮廓分明适中的嘴,分布在略黑的长挂脸上,瞳孔大而黑。一张几近完美端庄的脸。衫和裤过于贴身显得有些轻浮·做派也带着些风尘像,抽烟、打麻将样样通。
婚后很快,虹自然产下一个白皙漂亮的女儿·虹操持家、带孩子都做的很好,夫妻也和睦,常常是雨让着虹。
那时的公路没现在发达,铁路运输仍然站主导地位。列车员用卡旅客的油、少收补票旅客的钱不撕票送出车站、卧铺紧张时卖掉自己休息的铺等都种方法,能得到一些钱财。
婚后,虹的父母知道生米已经作成熟饭了,再也扭不出什么变化了,又在夫妻俩的软磨硬泡下终于接受了雨。
为给自己长脸,雨每次拿回的钱虹都向妈妈汇报。妈妈知道这份收入后,才热心的留他们在家吃饭,对雨也越发好起来。
隔一年半载的,妈妈就有迫切的理由向虹两口子借他们正好能凑够的钱。俗话说吃人家的嘴短,她们每次都只好借。
有三、四年的光景,有一天,虹的妈妈说给虹弟弟买楼房了。虹很奇怪,家里的收入没那么多。虹夫妻俩和妈妈去看了房子,又问了房价,恰好是妈妈这几年向他们借的钱数。买房子这等大事,是要喝酒庆祝的。雨趁酒劲,从贴身口袋里掏出一个密密麻麻记很多字的小本子,口齿利索不紧不慢地念出哪年哪月哪日何因妈妈向他借了多少钱,共借几次,合计多少,都记得清清楚楚,不差分毫。在场的人都惊的目瞪口呆,虹也一样吃惊。大家刚刚回过神来,雨又说话了:“妈妈怎么能用我和虹的钱给弟弟买房子?”妈妈死命盯着虹,希望虹说出那钱是给她而非借。虹心理斗争了好一会也没说出那个要命的给字,只好低头不语。妈妈见大事已去,只好转回话来说:“我说错了,是给你们买的房子”。他们顺利搬进新居。
乔迁后不久,铁路的龙头老大地位动摇了。开始严查路风路纪,断了雨的财路,雨下来不干了。夫妻俩做过买微型车拉脚、租房开仓买、在地下租床子卖化妆品等,挣钱都太辛苦也太慢。
不知不觉花开花又谢了两次,孩子已经上小学了,无处可去的虹回她原单位上班了。
转年春天,雨清白的小妹妹用自杀身亡向世人证明了自己的清白。
不久,雨的姐夫承包了虹的单位,为了减少雨的担心,把雨和姐姐也招来上班。姐姐在钱和心灵上照顾弟弟同时,姐夫也在用眼神和手偷偷摸摸地照顾着小舅子媳妇——虹。虹也并不反感白皙健壮老成持重的姐夫的关照。
在夏花刚落、秋风送爽时节,一天中午,天天紧盯着虹的雨的一个哥们的母亲去世,雨不得不去帮忙。姐姐早晨去省城办事了。
姐夫派人叫虹来,虹刚到单位,以为姐夫急急的找她有什么大事,没顾上去办公室,背着兜子径直来到姐夫的门前。轻敲了门,门应声开了一条缝,从门缝里伸出的手狠命的把虹拉挤进门。门被随手带上后又上了保险,虹就被回过身来的男人死死抱住。男人灼热的体温融化了虹一般,虹渐渐酥软在男人的怀里。很久,男人才恋恋不舍地放开了虹。走回办公桌边,从抽屉里拿出一捆没拆封的百元票,无声地放在虹的皮包里。简明扼要地介绍两句“警察们”的去向后,揽着虹的腰挑逗着说:“走,陪姐夫快活去”。那叠钞票已经撞开了虹心里那道虚掩的门,她连起码的矜持都忘了,毫不迟疑地点着头。
男人用电话订完了房间后,把宾馆名和房间号写在纸上递给虹,并且嘱咐她半个小时后再去。他自己先也走了。
虹走进了宾馆才知道里面那么奢华,自以为见过世面的她在那金碧辉煌富丽堂皇的地方显得那么矮小、穷酸。一恍惚,她竟然以为走错了,拿出纸条看了又看才确信无疑。昂首阔步的走过前台,里面的服务生还没来得及问,她已经找对了房间。与刚才进姐夫办公室类似,只这回男人不只紧紧抱着她还拼命亲吻她,弄得她紧张激动兴奋又喘不上气来最后面条一样摊在气喘吁吁的男人怀里,男人就势抱着把她放在一张很大很舒适的床上。两个人默契地完成了从陌生到熟悉地第一次通奸。快活完,男人抱女人入放好水的浴缸,两人又尽情畅快地摸索着洗了鸳鸯浴。
女人玩得太投入了,直到男人抱女人出浴缸时,才来得及细看:是一个巨大洁白的陶瓷浴缸,缸里的水还能起波浪一般的纹·在省城的洁具商店看到过,喜欢得什么似的,拮据的自己家无钱可买也无处可放。
她大睁着眼睛被人抱着走出卫生间,进入卧室:一个巨大的拱型间。雪白的棚顶,吊着一圈简洁的石膏花,花里镶着迷人的射灯。四周围着诱人的粉红色的墙壁。半圆的墙上开着巨大的白框包白边的落地窗,雪白的网帘里衬着粉色的窗帘,重重地下垂着。窗前摆着一张白色木制的躺椅,旁有俩张白沙发,中间配一个白大理石面的茶几,几上站着一尊真人大小luo体的大理石女雕像,雕得光华圆润惟妙惟肖能走下来一般,尤其女人的私处更细腻逼真。一张大大圆形包着雪白的羊皮的床的圆心恰好和拱型半圆的圆心重合,床下铺着纯白长毛地毯,被床压了一部分只露出一个美丽的圆环。正对床心的棚顶处吊着圆形豪华的大吊灯。靠在正对着窗户的直墙立着克拉斯品牌的四门立柜和梳妆台,都喷着白色钢琴漆,家具的甲上镶着很大金色金属雕成云子卷的花边,在如血的夕阳下,正金光闪烁。
虹正看得如醉如痴,男人从后面蒙住她的眼说:“这么痴迷,我妒忌了。”虹稍楞片刻,回过神说:“没什么的。”虹抬左手想向后去揽男人,腕过眼前时扫了眼腕上的表惊叫:“三点四十!我四点得接孩子。”于是,她光着脚窜到梳妆台前坐下,在脸上画起画来,男人马上送上她的包。涂完嘴唇后,没忘了找张硬纸从中间对折,依次占一下因稍厚而性感的双唇间的唇彩,使刚涂的艳丽暗淡一些,因为雨知道她下班接孩子时通常来不及化妆。她刚抬起手要扔掉涂着她完整唇印的纸片,身旁的男人已经伸手抽走了说:“给我做纪念吧。”虹娇羞一笑,拎着手袋蹬上鞋,连鞋带都没系就急忙冲出房间。
一路跑到街上,如火的夕阳迎面照来,刺痛她的眼也刺痛了她的灵魂,她机灵灵打个冷战,感到从没这么怕过。时间紧迫,她来不及整理自己的灵魂,冲迎面驶来的拉脚车挥一下手。那车一个急挑头差点刮上身后的自行车,紧贴着她停下来。她迅速上车,说了去向。付车钱时,想起包里的那捆钱是属于黑暗的,多少有些懊恼。很远,就见上二年级的女儿已经孤零零地站在校门旁张望着。她让司机在孩子旁边停下,轻拉女儿上车,告诉司机妈妈家的地址。
进了妈妈家,只妈妈一个人在家。安排女儿在最里间写作业,出来时锁了里间的门。她到妈妈所在的外屋,告诉妈妈女儿今天住这。妈妈笑了笑算同意。她拉开包拿出那钱,强压着战抖说:“妈妈,请先帮我保管着。”她原以为见钱眼开的妈妈会大惊小怪问钱的来历,接着刨根问底,知道真相还假惺惺地教育她几句。出乎意料,妈妈只平淡地问:“傍上人啦。”她答了声恩哪。怕妈妈细问就接着说:“雨喝醉了,在家正吐着,我得走了。”不等妈妈答话就匆匆逃走了。谢下两个过于沉重的包袱,她轻松了许多。站在家门前时,那扇熟悉的门怎么突然变得那么阴森恐怖,令她的心狂跳不止。她鼓足勇气开了门进去,看见雨已经睡在床上烀着猪头,才如释重负。呕吐物的味道才扑鼻而来,寻着来到卫生间,里面一片狼籍。刚张开嘴要骂人,想到自己下午的所为,怯怯地闭了嘴,仔细地收拾干净,才来到卧室。倦意排山倒海般席来,她强睁着眼倒了两杯水,分别放在两个床头柜上,就倒头沉沉睡去。
再看到姐夫时,他仿佛是一枚巨大的吸铁石而自己只是一根细小的铁钉,总拼命想靠近再近很不得钻进他的体内。怎奈两个“警察”看得太严,没给他们留下一点通奸的机会。虹每天只好强按耐yu火应付着,别人都还好面对,姐夫最难。她必须控制自己不知不觉地亲近他的行为,每次的见面,都成了不小的灾难。
有一天,趁姐俩不在的瞬间,她没敲门就闯入姐夫的办公室。发现姐夫慌乱地关抽屉,她以为姐夫在藏新情人的照片,面漏凶光冲过去。一把拉开抽屉,里面躺着的却是印着她唇印的纸,已经被塑封好了。她脸一红,正抬头找男人的嘴,外面传来恼人的敲门声,打碎了他们的美梦。
看婆婆的身体每况愈差,虹提议带婆婆去省城看病。雨很感动,考虑单位忙,打算和姐姐一起带妈妈去,正和虹意,虹非常欢喜。临走时,雨突然变卦,坚持虹也去。虹是雨家惟一的媳妇,心里又有鬼,虽万般不情愿,也只好跟去了。婆婆的心脏病很典型,很快就确诊了,拿了些药,医生说暂时无生命危险,他们在暮色苍茫中回的家。
第二天中午,婆婆来电要两个儿女回家,姐弟俩匆忙走了,姐夫和虹也急忙奔那豪华所在。俩人心照不宣一路无话,尽快到达房间,火速蹬鞋脱衣服,姐夫关手机时,虹已经迫不及待的扑进男人怀里,碰落的手机都顾不上管,就直奔主题翻云覆雨起来。两个人都折腾得筋疲力尽瘫软在大皮床上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时,虹的手机响了。他们大吃一惊,虹赤脚去接。是雨打来的说他妈妈不好了,让虹马上过去。如果能联系上姐夫,也通知他。虹胡乱蹬上衣服,快赶到婆婆家时,婆婆已经躺在温暖的炕头上永远地闭上眼睛,结束了她苦难的一生,面容极其安详,睡熟了一般。三个女儿都在身边。
婆婆在一个肃杀凄凉的深秋出殡的,零零落落的黄叶在飞舞,相送这坎坷一生历尽艰辛的女人。
小姑子去世后,她的双生姐姐光顾着全身心地恋爱,没心思打理店铺,生意越做越差。她在恋人身上花的钱的速度却渐长,枉想用金钱换他的真心。后来连做发廊的房子都卖了,不到一年的功夫,房钱也都挥霍了,那个人始终没有离婚。在花净最后一块钱时,女孩和男人因离婚的事大吵一回,男人见女孩的油水已经榨干,干脆回妻子孩子身边去了。
女孩头不梳脸不洗地空等了几天,终于心灰意冷。在一个绿色盈余生机无限的春天的上午,用一把锋利的尖刀,深深割破腕上的动脉,蓬头垢面地死在她和那个男人租来的曾经温暖的家里。这次没有妹妹及时发现她的上,送她去医院·她是在妈妈去世半年后去的。她临死前的眼里出现的是妹妹死时那凄美干净的画面。
尽管经历两个亲人的离去,雨一直痛不欲生,雨还是察觉了妻子和姐夫的不干净。他胁迫虹一起离开了单位。
寻找了好多挣钱的道儿都走不通,决定养空车配货的大车。他们自己凑点,老岳母又投点,交了首期,其余的贷款。
万事具备,只差第二天出发。怎奈好事多磨,清晨高高兴兴醒来一看,车轱辘不翼而飞。雨又到处张罗抬了一万块钱,给车重新装上,才出发了。
雨押了两趟车,各走了一月有余,带回了不到三万块钱,媳妇和岳母的脸笑得和花一样。
第二趟刚回来,雨和媳妇还没亲热够,车却又能配走。这次本该小舅子押车,临出发时,岳母心疼儿子。虹挣钱心切,对雨极进温柔之能事的劝说,雨招架不住,万般无奈出的发。走到河南时,原本复线的公路,其中一线维修,双向来车都在雨车所走的线上犬牙交错着。一个天将亮,司机最疲惫时,雨的车被迎面来的大车撞上,没系安全带正熟睡的雨被强大的惯性从车窗甩出去,重重的摔在路旁的沟里。司机折了一条腿,只有副司机只擦破点皮。副司机为了占有车上那一万多块钱在给虹打电话,说了车祸,但谎说雨的伤势不重也没全力抢救雨。等虹等坐火车倒汽车三天后晃悠到时,雨已经因救治不及时而死亡,雨临死前还念叨着:“虹马上就来了,真想虹。”
有大半年时间虹都沉浸在思念亡夫的悲痛中。虹也良心发现,说她在雨活着时已经对不起雨了,现在雨死了,她会让雨安心地走。听了这话我们都很欣慰,雨虽然被这个女人葬送了年轻的生命,他心爱的女人总还能顾及他的灵魂的安息。
姐夫在这段时间里,一直在帮助虹善后,主要是打官司。官司最后打赢了,虹得到了合理的赔偿金,那些钱勉强堵上了欠款·尘埃落定,虹成了两手空空的新寡。
虹正踌躇着怎么独自打发日月,姐夫请她去一个刚开张、很讲究的饭店吃饭。只要他们俩,在一个不大的包房里。男人和虹摊牌:“养尊处优的你已经不能去给别人当美容师了;自己开店你又没有资金;傍个人养你是你现在惟一合适的出路,但在咱这个屁大的地方,有我这个“阎王”在,谁敢接手你这个晦气的大麻烦;除非你逃到我的才力寻不到的地方,不然我都会影子一样跟着你,使你无处可逃。跟着我是你明智的选择,我也实在为你所困,这一生的良心都不得安生。"说完男人扬长而去,虹也落荒而逃。
虹螟思苦想一月有余,男人再约她时,她乖乖的投入那熟悉的怀抱。
他们开始还很小心,顾及着雨的姐姐,慢慢就得意忘形而出双入对了。
雨的姐姐很快知道了实情,丈夫并没遮着藏着,坦白地说:“你能宽容,咱们就这么过;你不容,咱们就离婚。”
雨家惟一存活着的姐姐就这么夹在姐夫和弟妹之间屈辱着。
我不知道善良的姐姐得到的这叫好报吗?
作恶的人也没见有什么不如意的。
善有善报,恶有恶报吗?
老天长眼了吗?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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