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商隐有诗曰: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在哺育所花费的时间与精力上,人类的母亲较之自然界,该是任重而道远的。
我的母亲,自认为是位标准的“中国妈妈”形象。
当我还在孕育时,“大肚子”妈妈就大量补钙,每天嚼一箩筐的绿色食品,不顾后果地摄入维生素片,直到外泄。当我把这看成自己的第一个罪过时,母亲就会说,人家医生说了,孩子好动是好事,总比没了感觉强。一天就提心吊胆,老想着,这小子怎么天天睡大觉。我听了就特感动,心里总涌起一股泉,又酸又甜。
印象最深的,是上中学时。那时的我,就一个犟脾气,明摆着,自己撞在牛角尖上,还吹胡子瞪眼,兽一样,抡起鞭子,一阵乱抽。更别说什么报上刊的好人好事,号召学习的,我就一口咬定,他们在作秀,义愤填膺地自找没趣,直到报纸变成了鼻涕纸。母亲比忍者还忍者,她对于我的种种“恶习”,宽容到让我自惭形秽的程度。这样的感化教育,不亚于当年佛祖感化普度众生。而我就象那一只顽猴,任你婆婆妈妈,阿弥陀佛,我只管逍遥自在。从未兑换她的一番苦心,理所应当地接受着,无忧无虑而自认为快乐地活。母亲就是母亲,从未以子女的脾性优劣,来决定给予多少。她的爱,不是面包,可以分得均匀。
母亲的晚年,多少有些惨淡。一个人,撑着一边天,安静而孤独地存在。那时的我,又多了健忘的毛病。母亲常唠叨,记者过节回家。我的无数次的“啊,啊,恩,恩”,不知该了她多少虚幻而满怀的期待,而又一次次,亲手揉碎了母亲的笑容,母亲的期待。我想,母亲那时,该是对我死心彻底了吧,要不,怎么会在临终前的一年多光景里,象消失般,音信全无。
母亲的丧事办地利索,一切遵照她生前的遗愿--从简。如今在她的墓碑前,象只野兽般号啕,母亲走时,只留下一纸遗书。从未认真看过母亲写字,也许只在此刻,才会满怀悲痛地雕镂那每一笔一划。那样地深沉,孤寂。母亲说,儿啊,长大好呀,妈就少操心了。妈老了,眼花地厉害,穿个针,都对不准孔。一年的时间,只做了一套夹袄,留着该你的孩子。好好的过日子,人活一辈子,难做一个实在人。妈不好,没啥能力,没能该你一个名,一个利,以后的路,自己就好好地走,妈也好瞑目。
在床头数层的箱底下,裹着母亲亲手纳的夹袄。我就紧紧地锁在怀中,生怕母亲永远地离我而去。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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