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独的站台，熙攘的人流，拥挤的车辆，都与我无关。我静静的坐在座位上，心里在上演着自己的折子戏，幕前幕后都是我。

车在行驶，玉带般的崇山峻岭，陡峭的悬崖，如刀削过的双峰，满目的树林，郁郁苍苍，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后座传来细言碎语，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返家的小夫妻，在商量给对方父母购买什么年货，不用察看，也清楚他们脸上洋溢的幸福与兴奋。低头，脚下一堆如山般的礼物，孤独无助的看着我。玻璃屏幕上印着的脸，平静而落寞。

闭上眼，让心情随风轻荡。

到家了，看着老人踟踯的身影，“妈----”我牵强的笑容或许能化解婆婆心头哪怕一丝寒冬。“哎，回来了。”一声回答，也让我飘浮的心暂时有了停泊的港湾。

饭毕，坐在农家厨房往黑洞洞的灶里丢柴，那张着的大口如死神般吞噬着草、木的生命，看着一根根柴瞬间燃烧，随即烟消云散，我不禁打了个寒颤，人的生命不也如此脆弱，毫无知觉就到了另一个世界。可是，终究也熣灿过啊，如烟花，如流星，在划过天际的漆黑夜幕上留下了一道美丽的光芒。

晚上，躺在硬床上依旧失眠。和你相拥相依在这张雕龙画凤的古床上已是五年前的历史。那夜，为了让娇滴滴的我安然入睡，你保持一个姿势做我的枕头和被单，次日晨，我从香甜的梦中醒来，你却麻木得手足无措。现在，我如煎饼似的翻来覆去的难以入眠，却再也没有人用身子为我遮风挡雨了。睁开眼，茫然的四处搜索，天花板的蜘蛛不知疲倦的拉着丝穿梭不停，也让我想起了自己的网名和笔名：心如双丝网，中有千千结。与君即相逢，何忍轻别离？

∮第二日，起床已是艳阳天，早餐后，家家户户便开始杀鸡剖鱼，因为婆婆年老体弱，我便自告奋勇的顶上。

抓了鸡，把鸡头用力的往后压，和鸡爪一起用左手握住，右手一刀下去，鸡开始作垂死挣扎，我的手在颤抖，它可怜的眼睛注视着我，我甚至能听到它喉咙里哀求的声音，能体会到它求生的欲望。我甚至能想到你生命的最后一刻，心中对生活的眷念和对亲人的留恋，泪水滴在鸡的羽毛上，生与死，动物和人，都是如此的脆弱。

开始剖鱼了，我咬着牙用刀背猛拍它的头，弄晕了，它就不知道疼，也只能让我任意宰割。先从鱼肚下手，再切块，那硕大的鱼头我试着轻砍了几下，一丝痕迹也没留下。眯着眼，对准鱼头，使劲，用力，“哐当----”刀落在地上，一阵揪心的痛从指尖慢慢蔓延。人说“十指连心”啦，这一刻，我才体会这是什么滋味。

鲜血，一滴、二滴、三滴……我傻傻的看着地上的血，却忘了疼。捡起刀，左手大拇指用力压着受伤的食指，若无其事继续剖鱼，直至结束。长发披肩，背对婆婆，她看不到我的表情，有些伤口只有自己知道，无人能晓，就如我的心伤。我的血，鱼的血在地上跟污水混合，泪在眼中打转，如果你在，这些都轮不到我动手啊！

打扫完战场，和婆婆打过招呼，我便上了山。坐在山顶上，看着远处村头的小河，想起你和表哥堂兄们拿着炸药，沿河捕着鱼，寒冷的冬天，你们光着身子，从上游到下游，一上午的功夫，桌上便添了几碗上等的好菜。此时的你，把西装一脱，扎起衣袖，和那些汉子们划着拳，喝着酒，我静静的坐在你身边，用仰慕的眼光注视着你，听着我从来没有听过的农村新闻和你的童年趣事……

看着山脚下零零散散座落的农家小户，每年你回来，从村头到村尾，叔叔家、伯伯家、婶娘家、大哥家……全村的电视、录音机、vcd、电饭煲，凡是与电沾上边的电器，都请你去看，去修。我不知道，你自学钻研的手艺竟成了全村人的骄傲，就象你考上大学一样，在他们眼里，你都是优秀的。

你还真的不辜负他们的希望，经你的手一鼓捣，电视上不再飘着雪花；vcd不再有声无影；录音机里也传来了《刘海砍樵》的对唱……每天从早上天刚亮就有人坐在家门口等你，到晚上星星月亮都出来了，你还一直在村里忙个不停。从东家到西家，我也跟着你，喝张家的茶李家的饭陈家的馃子王家的糍耙。你可知道，你走的时候，村里下至一、二岁的孩子，上到七、八十岁的老人都来为你送行，大家都舍不得你的离去啊。

那株茂盛的桃树我怎么能忘记，馋嘴的我想吃青桃子，你爬上树，如猴般敏捷，一个一个把桃子往下扔，我扯着衣袋屁颠的捡着，不一会，所有口袋都装满了，主人便拿了塑料袋给我装，待我们给钱时他怎么也不接，说：“乡下的东西不值几个钱，你喜欢吃尽管来摘。帮我们修一部电视不知能买多少斤桃子呢。”说得你脸红了，而我心里乐开了花，趁人不注意，飞快的在你脸上印上一个记号。

田里那口塘也让我历历在目，我们去买鱼，主人说可以自己选。任性的我偏要塘里的红鲤鱼，还要你亲自去抓。你拗不过我，便挥着长竹竿把鱼赶到角落，卷起裤管便跳下塘去，二手各抓条金灿灿的红鲤鱼高举着向我示意，你的脸上一半是汗水一半是泥水，让我止不住的笑，也让来买鱼的村人乐。

越想心越痛，视线模糊了，眼前突然出现了你，那般的清晰，那般的憔悴。我的心猛跳，是你，真的是你，只要我迈出一步，我就能与你携手共伴，比翼双飞再也不分离了！我站了起来……

山风吹来，一片秋叶落到了我的脸上，很轻，却把我惊醒，是你吗？是你在责备我吗？是你在反对我这样做吗？我蓦的看清，脚下坐的这块石头是我们曾一起坐过的。那是雨后的清晨，我们满山满岭的寻找着一种名叫“雷公菌”的野菜，它是山崖上、石缝里、草地上大自然的产物，绿绿的，厚厚的，肉肉的，用酸辣椒一起炒了让人食欲大开的美味佳肴。我不能轻易放弃我的生命，现在的我，不仅为了自己，也在为你延续生命，还有我们的父母，我们的爱，我们的事业，我必须坚强的走下去，不向命运低头！

下山，村子里已是炊烟袅袅，家家户户在做年饭了，我回到家，婆婆在喂鸡，相框里的你在对我微笑，深吸一口气，轻轻对自己说：有一种爱叫怀念！

2006·1·28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