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听说我就读的那个阴盛阳衰的学校要军训时,我像霜打蔫了的茄子没半点兴致。“动物类型”的校领导(长得像色狼、贪得像硕鼠、吃得像肥猪、耍得像猴子)终于有了一次人性,怕火炉子城市烤焦了我们身上少得可怜的血汗,所以决定把入学的军训延期到岁末,在那些寒冬腊月的日子里感受如何训练魔鬼,我的记忆出奇地深刻。
等发齐了那些“参差不齐、良莠不等”的迷彩军装时,校园里便四处开始活跃起类似于当年蒋委员长战败的“哈尔兵”(重庆方言:傻儿兵)队伍。那些原本拥有飘逸的艺术家气质的长发被剃成了一个个贼亮的“电灯泡”,夜晚的校园如同深邃的夜空,闪烁着无数的星星。有丫在日记里颇有感触地写道——我现在好开心,因为终于穿上了梦想的绿军装,戴上了令人眼睛一亮的绿帽子。丫也挺能的,戴“绿帽子”居然是他一生的夙愿。这则美其名曰“军训感想”的日记从此成了永远的回味。
穿军装欢迎教官的场面至今记忆如昨,穿着绿军装,戴着绿帽子的几千人夹道而列,其阵势不亚于当年十里长街送总理。当教官队伍一到,那些女生的娇呼夹杂着少许男性的狂吼吓得路边一骑摩托的男子六神无主、七上八下,心灵激动、手脚颤动,差点栽到路边的水沟里。
或许真是缘分捉弄,分给我们排的教官是个高大但文弱的河南籍人,因为姓刘,所以大家背后都叫他“牛排”。牛排是个心地善良的教官,但训练方法总不得当,因为坚信唯物主义哲学的“量变必然引起质变”,所以他总在训练数量上大做文章,弄得民愤激起、怨声载道。我们的训练质量理所当然不容乐观,铺天盖地的批评让我们麻木和迟钝,有时好不容易受表扬了,可往往又会在转眼之间便由“暴发户”打成“破落户”的原形。
我曾不止一次地怀疑过上帝的肾功能,因为每次我祈祷再不用正步走或齐步走时,这丫就总去卫生间解决“内部矛盾”敢情不是便秘尿频,就是耳屎太多,那厮横竖听不进我的祷告。既然是天地之主就应带头讲卫生啊,别舍不得掏耳屎嘛!不要像苦命的我们一样,军训二十几天都不换衣裤(没休息时间,又不允许穿便装),到时候脱下来都能研磨墨汁了。
隆冬时节,无情的寒风吹在脸上像刀刮一样,教官还要求我们装出刘胡兰吃蜜糖一般坚毅的神情,以军人的铮铮铁骨战胜自然界的冷暖差别。站军姿时要求像邱少云被火烧时那样纹丝不动,大家害怕的是——日后训练打靶时会不会叫我们学黄继光一样去堵枪眼,全身被打得像漏斗。义和团当年振臂高呼“刀枪不入”,结果子弹全部装在了肌肉和骨骼里。想到这里,我们这些血肉之躯后怕得要死。
可恨的是邻近一排的“猩猩排长”(体型酷似)和“猴子排长”(长相酷似),每次站军姿都逗乐我们,害得被另一排长像对待桑蚕一般罚吃树叶。“猩猩排长”一看就是替社会主义消灭粮食的好公民,有着煤炭一样的健康肤色,发起怒来和黑猩猩毫无二致。“猴子排长”是个唱歌发烧友,总爱用他能吼得青铜出现裂纹的嗓子(所以叫“破铜嗓子”)吼:“怀抱既然不能斗牛(其实是逗留)。”丫标准的脑子有病,怀抱小了不能当斗牛场,赶大腿上去斗不就得了吗?每次都老猫发春一样的神情不厌其烦地翻唱,这还不算,像“我们坐在高高的骨堆旁边”之类的忆苦思甜歌曲更是他的主打歌,不知他以后出专辑会不会收录他翻唱费翔的“鬼来吧!鬼来哟!”听得人家都毛骨悚然、脊梁发冷。
苦乐的军训很快便结束,教官走时大家都去送行,像欢迎到来时一样,只是大家神情黯淡,确实像当年送别总理的悲痛。许多女生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牛排”、“猩猩排长”和“猴子排长”的眼圈都红了。车窗里飘扬着“猴子排长”的军歌——纪律,纪律,纪律中有你……可我们应到的分明是:“妓女,妓女,妓女中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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