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知天下有官,似乎是必须有官。若是无官,天下岂不大乱。
这种担心看似有理,但细细一想又觉不通。历史上的天下大乱似乎都是因官而起。官逼民反的事再常见不过,为争夺皇位官位引起的大乱更是屡见不鲜。
不知道有人想过这样一个问题没有:我们含辛茹苦地养着官们干什么?
我们养牛是为了耕田耕地,养狗是为了看家,养猪是为了吃肉,养鸡是为了下蛋,可养官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这个问题我问了许多人,男女老幼,当官的,当二奶当小组的,种田的,做生意的,做学生的,做贼的,捡垃圾的,修脚补鞋的,等等。
对此问题的回答,具体内容千奇百怪,可归纳起来只有两点:
一类是低贱的平民百姓的回答,他们的看法有两点:首先,他们没有要养官,是官要他们养。一位鞋匠和商人说,官是上面派来的,他们要我们上税,我们就得上税,否则,我们的生意就做不成了。
只有一位当二奶的回答比较奇怪,她说,我哪有本事养官啦,是官养我。
其次,官是一个好东西,平民百姓虽然低贱,却常怀出人头地,做人上人之心,官就是他们人生奋斗的指路明灯。即使大字不识一个的山野村夫,也会盼望着子女能用功读书,将来能够升官发财,所以,官可以说是中国人心中的希望之灯。
另一类则是高贵的官们的回答,他们初听我的问题,很有些吃惊,甚至于有些膛目结舌,然后断定我大脑有毛病。他们一致的认为是,官是用来管百姓及一切公共事业的。一些思想颇有境界的人则一致认为,官是人民的公仆,为人民服务的。但对老百姓养官的说法都不屑一顾地嗤之以鼻。
我对“人民公仆“这一说法比较赞同。官即是仆,百姓便是主,这种看法比较符合实际,施养者是主,被养者是仆,天经地义。农民养牛,牛为农民耕地;主人养狗,狗为主人看家;百姓养官,官为百姓办事,这是天公地道的事情。因为官是百姓共同养的,称为”公仆“,再恰当不过。
中国有句俗话,说,捧人的饭碗,服人管。这句话也应该是天公地道的。我小时在家放牛。牛得耕田。牛虽勤勉老实,可有时也偶发倔性,不服管,不愿耕地,这时我老爸顺手就是几鞭子,打得它服服帖帖,埋头拉犁。
当官的捧着百姓的饭碗,按理也应该乖乖地服百姓管的。可这些官偏偏是管百姓的。这一下就有点麻烦了。古时的官处理这些比较地轻松,他将惊堂木一拍,喝声:大刑伺候。两旁的衙役齐呼:威---武。将百姓一把拖翻,便结结实实地打起屁股来。百姓被打得服服帖帖后,才恍然大悟,官可不象牛们狗们那么好养好使唤。养牛养狗们,它们如果不听使唤,可以结结实实地抽他们一顿,让他们听话。可养官就不能用这办法。官们虽是你养的“仆”,这些“仆”们不听使唤起来,会反过来将你结结实实地抽一顿。百姓们长期以来被官们抽怕了,所以到了公堂上,一见了官就两腿发软,扑通就跪,并大磕其头。看似滑稽,实是辛酸,所幸百姓是心甘情愿,其辛酸中也有些甜蜜。
现在社会进步了,百姓见官了也不必下跪磕头了,也不必挨揍了,这是“公仆”们的思想进步的结果。但百姓们要真正地使唤“公仆”,那仍是痴人说梦。
我很欣赏古时百姓在皇帝或官们面前自称“贱民”。这“贱”字准确传神,有时我想到这些便会忍俊不禁。你想想,心甘情愿地养着“官”们管自己,让他们骑在自己的头上作威作福,自己还吓得双腿哆嗦,如果这还不是“贱”的话,那又是什么呢。
既然当官的官们和养官的百姓们都认可了官对百姓的“管”,这便天下无事了。只是这一事实可千万不能说给百姓们养的牛们狗们听,那会天下大乱的。
既然公仆非要“管”百姓,那就“管”罢。再说,这“管”也不是一件坏事。光看这一个字,你就觉得“管”和官一样,都是好的,让人愉悦的。
中国的字是象形的,是会意的。从象形和会意去看“管”字,你就会明白,所谓“管”就是“官”在“笑”。所以,当官的笑就是管,是他们实施管的手段。笑也就是在向百姓献媚施恩惠了。狗献媚主人是摇尾巴,当官的献媚主人就是笑了。
所以,每看一个官,你都会觉得他是一位多么和蔼可亲的人。即使是一位贪官,在和他私下交往时,或在公众场合,你也会由衷地感叹,这是一位多么可亲可爱的贪官啊!
从官的用权方式是笑这一点,我们就可看到中国文化中对“仁政”的信任和推崇了。人民相信,官是父母官,他们会象父母关心照顾好自己的子女一样关心照顾好自己的百姓。官们也象父母一样,是忠厚慈祥、富有爱心和公正之心的人,所以百姓们要敬畏他们,相信他们,服从他们,侍候他们。
中国文化里的“忠孝”二字也要求百姓们这样做,当官的也鼓励百姓们这样做。只有这样做的百姓才是忠孝的百姓,是要受到称赞,享受好处和荣耀的。如果不这样做,父母官们一发怒,高呼一声:大刑侍候。百姓可就要遭殃了。
中国人一向将孝字看得极重。也许西文人也是如此。你可以无恶不作,但就是不能不孝。在过去家族制的时候,犯上不孝的人,其族人要将其活埋或沉塘。《水浒传》中的人物,宋江是孝义黑三郎,其孝自不必说。就连杀人不眨眼的黑旋风李逵也是一个大大的孝子,他杀人如麻,但对其瞎眼老母则孝顺得很,不仅如此,他也极尊重有孝心的人。李鬼冒名打劫栽在他手里,他本来是要杀的,但一听说李鬼家有八十老母后,不但不杀,还给了李鬼一些银子。
我不知道做孝子的标准,但有两条是肯定的,一是要赡养父母,如果有好的东西,如好食物,好衣服,好房子等等,必得先孝敬父母后,自己才能享用;二是要处处顺从父母,即使父母是错的,晚辈也不得违背,更不得说三道四。
中国文化很成功地将对父母的孝顺移接到对当官的孝顺上。所以,养官养父母是不同于养牛养狗的,岂只是不同,而是绝然的不同。
养牛养狗时,你知道将鞭拿在自己手里,牛狗们不听使唤时,你随时可以用鞭子抽它们狗娘养的;养官养父母时,你得将好东西和鞭子一起交给官和父母,你若不听使唤,不孝顺,他们就拿鞭子抽你这狗娘养的。
养牛养狗时,你用不着提心吊胆,小心翼翼的。你吃好的,吃剩下的可以随便扔一点它们,一捆干草或一根骨头就行了,它们就高兴得摇头摆尾,感激不尽;你也尽可以住在华宅里,给它们随便搭一个简陋的牛棚狗窝,它们也会住得舒心快意。对父母官们可就不能这样。如果这样,你就是犯上不敬,就是忤逆不孝,是要挨鞭子的。就是吃糠咽菜,你也得想法让父母官们吃上山珍海味;就是住牛棚狗窝,你也得让父母官们住上好房子,不能让他们太寒碜,那样会丢一方百姓的脸面的,要让人戳脊梁骨的。
大家都知道养官不易,却不知道为何养官,这是一件怪事,绕来绕去,其实我至今也没弄明白:养官干啥。
我只能敷衍塞责了,用一个姐弟的对话来搪塞这个问题了。
我曾在山区老家时,见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带着四岁左右的弟弟玩耍。姐姐大概是在用逗乐方式启发弟弟懂事,便不断地问弟弟问题,弟弟老实而又得意地回答。
姐姐:养牛干啥?
弟弟:拉犁。
姐姐:养猪干啥?
弟弟:吃肉。
姐姐:养官干啥?
弟弟:吃。
姐姐大笑,弟弟赶忙纠正:喝。
姐姐又复大笑,弟弟又纠正:玩。
姐姐仍然大笑,弟弟生气地说:乐。
姐姐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弟弟有些委屈,眼泪也出来了。姐姐见弟弟哭了,忙止笑,说,官说的不错,养官就是吃喝玩乐的。官别哭,将来长大了,真的当官了,一生吃喝玩乐,姐姐也跟着沾光,好不好?
弟弟收泪而笑,雄纠纠地说,官长大了要当官,吃喝玩乐,带上姐姐,还带上爸爸妈妈。
姐姐拍拍弟弟的脑袋,夸奖说,官真乖。
这时我才恍然大悟,原来那弟弟就叫官,大概其父辈代代做农民,希望儿子将来能当官,便给儿子取名叫官,而且自小就对他进行当官教育。
望着姐弟俩走远,我口里也不自觉地念叨:养官是吃喝玩乐的。小男孩知道吃喝玩不足为奇,奇的是他知道乐。看来这是姐姐或父母教的。吃喝玩估计该进入历史了,乐是当今社会的主流,吃喝玩腻了后,便要寻欢作乐了。
想到这里,我不由想起了现在电视台正大肆宣传引导少男少女们怎样地寻乐。而火爆一时的超女运动正将这趋势送到狂热的境界了。
幸好,养官为了吃喝玩乐只是百姓在观念上对官的误会。如果现实真的如此,那岂不太悲哀了。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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