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屋子很大，光线微暗，cd机里缓缓流淌出来的大提琴曲，如诉如泣，萦绕出一室哀怨的清凉。阿梨光着脚，穿简单的黑色真丝吊带裙子，闭着眼睛坐在墙角的一张单人沙发里，双臂抱膝，缩成一团。

这是阿梨最喜欢听的一首曲子。每次听这首曲子时，她体内那股莫明的躁动，都会被一双无形又温柔的手安抚下来，就连她手臂上气焰嚣张的5个凑在一起呈梅花状的烟痕，也安静了，不再刺人眼目。

“疼吗？”明第一次看见那个疤时，吸着气，问得小心翼翼。

“不过是一朵梅花，怎么会疼！”

“烙上去的时候呢？”明想了半天，用了一个烙字，好像那是一件艺术品。

“很痛——快。”

明不再言语，把手紧紧地握上去。

阿梨咯咯地笑，露出好看的牙齿和酒窝。

阿梨是个南方女子。大眼睛，皮肤白晰，说话时柔软的舌头打着动听的结，身材娇小，像个十几岁的孩子。

现在，这个南方小女子生活在北方。

2

阿梨初来北方时正值隆冬。大片的雪花精灵般从天而降。衣着单薄的阿梨狂热地扎撒着双手，想把惊喜一片一片抓在手心。来到预定的酒店时，阿梨在两床厚厚的棉被下仍控制不住地瑟瑟发抖。客房经理给她买来退烧药，亲自倒杯开水，眼看着阿梨皱着眉，把两片白色的药片吞下去。客房经理是个小伙子，年轻而英俊，叫明。

阿梨举杯喝药时，肥大的睡袍袖子退至肘部，明看见阿梨的胳臂白得近乎透明，腕处形态逼真略显诡异的梅花痕触目惊心。

“疼吗？”他情不自禁地问。

阿梨轻描淡写地回答，然后虚弱地咯咯地笑。

一周后，阿梨被一辆豪华奔驰接走。明从窗口看下去，车子已经拐过弯道，不见踪影，只留下雪地上两道深深的车辙。

3

周末的时候，阿梨去一家叫做摇啊摇的酒吧。她只去那个酒吧，因为那里顾客多，音乐杂，她喜欢那里的氛围——只要往乱糟糟的角落里一坐，心反倒能平静下来。

阿梨喝完一杯加冰苏达水时，一个红鼻子头，腆着啤酒肚的中年男人来到她面前。

“小妹妹，一个人喝多寂寞，不如我陪你？”

阿梨冲他微笑。

“咱俩打个赌，输了我买单。”

“赌什么？”

“你的胸是真的还是假的！”说着，男人伸出短粗肥厚的手，恬不知耻地摸向阿梨丰满的胸部。

阿梨的目光里没有恼怒，只是毫无预见地，一杯刚端上来的加冰苏达水已经劈头盖脸地砸在男人的红鼻子上。

男人哇哇怪叫，挥出拳去。可是那双气极败坏的手刚到中途就被抓住。“救美”的是一个英俊的年轻人。是明。

4

阿梨跟着明来到他家。明一个人住一居室，屋子很小，一张大床占了一半地面，蓝白格布的床单铺得平平整整，没有一丝褶皱。靠墙放一台电脑，阳台上还有一把藤椅，清清爽爽，再没有别的家俱。

“有没有纱布，我帮你包扎。”阿梨紧张地说。

明轻松地笑。

“要是那么严重，我们待的地方应该是医院，而不是家里。”

“可是——”阿梨没有说下去，盯着明额头上的口子，心有余悸。还好红鼻子的帮手只有两个，不然他们俩的小命铁定撂在“摇啊摇”里了。

“没想到我们以这种方式再见面，你过得好吗？我以为你早回南方了。”阿梨目光里的怜惜让明看得心疼，他想转移话题。

阿梨的神情暗淡下来。

“还好。”她回答时，眼睛望向别处。

5

一个雨天。从早上开始，小雨就滴滴嗒嗒下个不停。明接到一个电话后，对下属交待几句，打车匆匆地离去。电话是阿梨打来的，也许是喝了太多的酒，舌头愈发不灵便，话说得结结巴巴，刚能听出个数。

明按了半天门铃，阿梨才给开门。阿梨歪在门框上，脸颊绯红，满嘴酒气，冲着明嘿嘿傻笑。明伸出手，轻巧地抱起她。阿梨不停地挣扎，手臂碰到墙上，疼得她“嘶”地咧了一下嘴。明将她放进沙发里，检查她的胳膊。

“为什么要这样？”明冲着阿梨大吼。阿梨另一只手腕处，赫然有一块全新的烟痕。

“我高兴。”阿梨含混不清地说。她伸出双臂，细数上面的烟痕。“这个是我父母离婚时印上去的，这个是我第一次和臭男人上床时印上去的，这个是我第一次流产时……”她一个一个数下去，如数家珍。

“这个——”她指着最新的那个疤痕“我发现昨天包养我的男人躲在洗手间里吃伟哥，呵呵，他老了，不行了——”

明没有再听下去，他的心已经痛到极点。他伸出手，“啪”地给了阿梨一个响亮的耳光。阿梨有5秒钟的愣神，再咯咯地笑。

“终于有人肯打我了。”她不顾一切地拽住明的手，放到唇边亲吻。

瞬时，明的眼睛湿润了，将阿梨小小的头紧紧搂在怀里。

6

阿梨醒来时，明正在床边对她微笑。

“人家肚子饿了。”阿梨不好意思地将脸埋进被子里。阿梨与男人上床不是第一次，但与所爱的人上床却是第一次，此时，她爱娇得像个新娘子。

明端来牛奶，里面放了一柄汤匙，他要一匙一匙地喂她。

“人家哪里就像个小孩子了！”阿梨嗔怪地看着明，还是老实地张开嘴，一匙一匙喝下明喂给她的牛奶。

“嫁给我！”明认真地说。

阿梨瞪大眼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说什么？”她问。

“嫁给我——”明大声说。

“你是真心的？”她还是怀疑。

“嫁给我！”明一边说，一边吻上阿梨颤抖得如风中花瓣般的唇。

7

一个大晴天，阿梨带着大包小裹跟着明去拜见他的父母。一路上，她不停地问明她的新裙子是不是太花哨，鞋跟是不是太高，口红是不是太艳，总之，样子是不是太丑。明望着紧张得什么似的小女人，心里充满甜蜜。当然了，她越紧张，证明她越在乎他啊。

明领着阿梨来到一座别墅前。

“这是你家啊？”阿梨怯怯地问。

“嗯，我父母在这儿住。”

“你家很有钱？”

“你刚来时住的酒店是父亲的。同样的酒店在别处还有，对了，你住的城市还有一家呢。”明如实说。

明说得很随意，完全没注意到阿梨的脸色越来越白，渐渐地毫无血色。

“我突然有点儿不舒服，得回去休息。”阿梨说完，跑到路边招了一辆出租车绝尘而去。

8

阿梨走了，去了一个遥远偏僻的地方。命运和她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包养她、吃伟哥的老男人竟是明的父亲。在她的家乡，他们就已经是那种关系，她来到北方不过觉得好玩。

明疯了似的寻找阿梨。最后，他去了南方。他要等阿梨回来。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