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7年6月18日　星期四　

今天，妈到学校找我，说让我快回去见姥爷最后一面。姥爷拉着我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问妈妈，“姥爷死了，我怎么办。”妈妈哭得更很了。

1987年6月21日　星期一　

今天，爸爸非要哥哥和姐姐带我回家睡觉，他说我这几天都没怎么睡，我不走，这才是我的家，姥爷是我的。妈妈哭得更很了，我只有走了。

1987年6月22日　星期二　

今天，哥哥真好！可能是姥爷死了，他知道没有人再疼我了吧！

早上起来的时候我看到我的衣服上、床上都是血，我吓得不得了，身上也好痛，我不知道这是怎么了，躲在被子里不敢动。哥哥说让我把衣服换了，他帮我洗。

卓文把日记本重重地扔在床上，蒙上被子任由泪水泛滥。那一年那一月，算头算尾，她也只有十岁呀，而且还是……如果说那时他也只有十八岁，也只是一个孩子，可是那后来呢？

1988年7月1日　星期五

马上要放暑假了，这次爸爸、哥哥姐姐要回来住好长时间了。我不知道我家是怎么了，他们总是星期六才回来，平日里只有我和妈妈。我好怕爸爸，他好象总在生气，我也不喜欢哥哥和姐姐，他们也不喜欢我，好吃的好玩的总是他们俩的。

1988年8月15日　星期一

今天天气真热，爸爸他们都在外面睡，我怕爸爸，不敢出去睡。一会儿哥哥跑进来了，他说他来陪我，哥哥就是这样，一会儿对我好，一会儿又不理我。　

卓文真的看不下了，这究竟是为什么？那一年他应该有十九了，本是同根生的道理不明白吗？这么多年这一切象一个魔鬼缠着她，她不敢与同学交往，炎炎的夏日不敢穿裙子，不敢出去纳凉，不敢去学校的公共厕所，　有时她真希望这只是一个梦，只是一个梦！可是他却让她连幻想也不能有，她的心大概就是在那一刻完全死的吧！卓文的记忆又回到了那一年，那个阴冷的秋日……

上初中后，她和妈妈和爸爸他们团聚了，只是她住在了学校，妈妈说这样她能安心读书，虽然学校离家很近。她虽然有些不愿意，可是和妈妈相伴的那六年，她多少也有些明白妈妈的难处，只是有些不懂，那时住校的都是离家很远的学生。

那一个周六，妈妈早早到学校找她说爸爸生病了，需要休息，让她别回去了。卓文不懂，爸爸生病了，她怎么能不回去看一下？她第一次没有听妈妈的话，她的记忆里除了姥爷，只有妈妈最疼她了。小学六年她和妈妈在乡下，除了星期六、星期天，妈妈是属于她一个人的。妈妈没读过多少书，她永远也不懂女儿的作业，可她总会陪着她，冬天为她生炉火，夏日为她摇扇子，这么多年了这些记忆依然清晰。她曾对妈妈说过她要永远孝敬妈妈，不让她失望，不惹她生气，可是那一次她违背了妈妈，那是她记忆中的第一次，就是那个第一次却让她的心灵背上了一辈子的枷锁，她有时真的希望时间能重新来过，那她至少还有一些梦呀！卓文不知道这么多年她怎么能支撑下来，是因为妈妈吗？还是她本是怯懦的……

卓文清楚的记得，那一次她回家，妈妈特别生气，只是爸爸很高兴，她第一次觉得爸爸好亲切，卓俊和卓月也特别迁就她，她觉得那是她和他们最和谐的一个周末，可是后来发生的一切却让小小年纪的她开始明白人情冷暖了。

也许是太高兴了，很晚了她都不能安心入睡，她太想和妈妈分享她的快乐了，她象一只小猫轻轻的来到妈妈房间门口，她还不能确定妈妈是否已经睡了。

“要说你去说，我说不出口。你也不怕人笑话……”

“她不是最听你的吗？这么多年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听我的？我就能毁了她？”妈妈压抑的哭泣声让卓文的手停了下来，她不知道他们为了什么吵架，但是有一点是肯定的，最后一定是妈妈的妥协，这是这么多年他们家的规矩，妈妈是弱小的。

“这么多年了，孩子都十几岁了，马上都初中毕业了，你还忘不了那个算命的瞎话？”

“那是瞎话吗？你看不到吗？她出生时我瘫痪，她回家了我就开始药不离手，你看她马上中考了，我又无缘无故摔成脑震荡，单位里也要人事变动了，我是最有潜力的一个，可这会儿不定怎么样？”

“你怎么怨孩子？你自己不小心……”

“你不说我明天去说。”爸爸的声音高了许多，卓文虽然还不能明白他们吵架的真正原因，但这与她有关是可以肯定的，她不敢出声，她想要知道为什么？

“她也是你的女儿呀！”妈妈的声音也高了，“早知这样还不如出生时依你给她找个好　点的人家。”

“那怪谁？”

“难不成她姥爷一口米汤、一口米汤地喂养她还错了吗？她姥姥走得早，一个老人带着一个三个月大的孩子容易吗？你是送过一袋奶粉还是一块尿布？”妈妈地声音又高了许多，卓文的泪水是什么时候流下来的她自己也不知道。“别人家的孩子爸爸疼，妈妈爱，她只有她姥爷，她亲她姥爷比你还多。”

“别吵了，那时不是没人照顾吗？”爸爸地吼声吓得卓文直哆嗦。

“是呀，那时是顾不过来。可是后来？不是孩子要上学了，她姥爷的请求你会吗？孩子上小学几年你不管不问，我们母女在乡下过了也算了，孩子上中学了，乡下没有中学，我以为孩子可以和你团聚了，我以为孩子的乖巧、聪明会感动你，你却把她一个人扔在学校里，有你这样做爸爸的吗？”

“那不是你同意的吗？你说可以锻炼她。”

“是呀，我是同意了，我不同意行吗？虽然小考孩子考了全镇第一名，一个假期你给过孩子好脸色吗？这也没什么，只要你能让她读书，只要你不把孩子一个人扔在乡下，我都不说什么了，孩子大了，她要一个完整的家，虽然她能年年考第一，可是她不快乐。现在你却不让她继续上学了……”卓文愣住了，“这是为什么？为什么？”

“你不怕人笑话吗？以后有人问起了，你说因为孩子和你相克吗？”卓文不记得她是怎么回房间的，她除了哭不知还能做什么，那一刻她什么都明白了，他们遗弃她并不是条件不允许，她不能和爸爸一起上小学也不是妈妈说的负担过重，还有现在……她要去找姥爷，他为什么要抚养她，为什么……那一夜好长好长，熬到天亮了，她对妈妈说她该走了，要考试了，她还对妈妈笑了。

“小文，小文……”卓妈妈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的，看着女儿一脸的泪水，眼睛一下子红了，泪水也滚了下来。

“妈，怎么了，　我没事……”看到妈妈的泪水，卓文一下子坚强起来，她答应过妈妈，为了她好好的生活，她不能看到妈妈的伤心。

“小文，我知道你又想到了那些事。这么多年了，你还不能原谅你爸爸吗？”卓文不知道如何原谅，她不想说原谅，她只想遗忘，只想以为什么都不曾发生。

“妈，我想问你一个事……”卓文顿了顿，她不知有没有必要揭开那个伤疤。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孩子。”卓妈妈叹了口气，“我和你爸都知道你不是不小心落水的，你爸爸那几天人虽然在医院呆着，也不好受……”

“妈……”卓文一下子扑在妈妈怀里，任泪水流淌。

“孩子，哭吧！”卓妈妈搂紧女儿，也是泪水迷离，“后来你在家住了一个星期又搬到学校了，你爸爸也难过了好一阵子，真的。妈不骗你，你爸说你没有原谅他。”

“没有，妈，不关爸的事。”卓文哽咽着。

“那是为什么？这几年你爸一直不好受，他说小时候的遗弃，还有他为你选择的婚姻……”

“真的没什么，妈！”卓文掩饰着，她不能让妈妈伤心了，一个人的心碎了就算了，何必要两个人去痛苦？而且还是她最不忍心伤害的人。

那一天一个起早打鱼的救了她，那一条小河就在她家旁边，很多人看热闹，卓月也在里面，妈妈几乎是爬过去的，这一切都是好事者后来告诉卓文的，卓文也是相信的，如果不是妈妈，那一天她被救起，后来也还是没有勇气活下去，虽然爸爸没再提不让她上学这事了，虽然爸爸也破天荒地让她搬回家了。

卓文一直都不知道是该感激爸爸还是该怨恨爸爸，她是回家了，可是迎接她的却是更深的伤害，她所有的梦都碎了，家还有未来……卓文不敢想象，那一年虽然卓俊只是中专毕业，可他是读过高中又上中专的，而且他也有二十二、三了吧！虽然那一次他并没有得逞，可是他的忏悔却毁灭了卓文所有的幻想，她不知道今后的路该怎么走,她也不知道梦碎了,她怎么面对,她想永远的离开,只有那样才是解脱吧·可是她走了,妈妈怎么办?妈妈最疼她了,她答应过妈妈要好好生活的,那一段时间卓文真的绝望了,生也不能,死也不能,她开始一夜一夜不能入睡,她学会了喝酒,也学会了抽烟,只是一个人的时候,只有那样她才能有短暂的睡眠·

-全文完-